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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士音菩萨传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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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一念精诚感彼宫女 半宵操作怜此劳人





   话说妙庄王与妙善公主,毕竟是情关骨肉,所以忍心将她发往灶下受苦,原想使她受须磨折,回心转意,顺从自己的主张。不料这位公主,立志坚决,情愿身体上受尽苦痛,却始终不改变修道的信念。
  她自从发往灶下之后,清晨起身之后,便去井中汲水,虽然力量不够,还是勉强去做,直到十七石缸水汲满,日已停午,便去淘米烧火。午饭之后,再拿了刀去劈柴,等到规定的柴劈完,早是日暮时分,又要去淘米烧夜饭,一日之间,却没有剎那的闲暇。照这么繁重的工作,就是年青的壮汉,也必然感到痛苦,何况她是个娇弱的公主呢?不消说要腰瘫背折,力尽筋疲了。这么一来,她果然不似灌园时可以按时做她的清课,但她坚决的信心,又怎会因此磨灭?于是她熬忍着身体上的痛苦,在晚饭之后,燃起一炷清香,一方面取过麻皮编织草履,一方面却一念诚心地念佛到夜深了,才就草榻上安眠。
  第一天如此,在灶下执役的下人们,还以为她是一鼓作气,勉强忍受,不足为奇。以后却见她每日都是如此,不荒不怠,大家不觉都敬佩起来,很可怜她的处境。就是妙庄王派来监察她的宫女永莲,也向她表十二分的同情。大家既一致同情于她,自然不再看冷,你去帮她汲水,我去替她劈柴,争若帮她去做事。
  不料那位妙善公主,却又生就的古怪脾气,一一将他们谢绝。她只说:“我因为得罪了父王,端的论罪时,虽死犹轻。幸父王开格外之恩?贬我到此间罚作苦力,巳属万分从轻。若还不肯自己去做,要借重他人,莫说对不起父王,也对不起天地,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此事断乎使不得。我应做的事,还得我自己做的好,你们众位的厚爱,我只有感激于心罢了。
  永莲等劝道:“公主的话,也自有理。但公主一心礼佛,乎日朝夕都做清课,如今一天到晚只忙了汲水劈柴等事,再没有余暇及此。修也要有修的时间,我们因此愿替公主分担些杂务,等公主好腾出工夫来礼佛修道,早成正果。那时我等也要叨公主的化度,公主可以不必坚执了!

  妙善公主闻言,喜形于色道:“善哉,善哉!看不出你们倒也具有夙根,但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礼佛修道,只在一颗心上,心上若是虔诚向佛,就是不诵经,不礼忏,也终会得到感应,要是心不向佛,虽然做尽诵经礼忏的形式,也决不会见功行的。我如今虽然没有空闲做形式上的课诵,但一颗心却无时无刻不在佛祖左右,故那些杂务,尽管由我自傲.不劳你们费心。至于你们真心向佛的话,大家可依我刚才的话做去,自然迟早会有感应的。

  永莲等见她如此坚执不从,当下也不好再去相强,只索由她,暗中却商议了一个方法出来。等妙善公主睡觉之后,大家瞒着她,将缸中汲得满满,木柴也替她劈碎捆好,只剩淘米烧火等轻淡的事,让她自己去做。 

  妙善公主第二天起身,正就井中汲了一桶水想去倾入缸中,不料那十七石缸中清水巳满,心中很觉奇怪。再到柴场上一看,应劈的柴,也完全劈端整了。她便向灶下执役的男女问道;“缸中的水是谁汲的?场上的柴是谁劈的?快快说来,切不可增我罪过!
  那班人却一个个都说:“我们恰才起身,谁也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就算要做的话,也没有这样的飞毛快手,在片刻之间,就能了当这许多的事。此事端的有些奇怪,难道御厨中出了什么神灵不成?

  众人七张八嘴地说着,那位宫女永莲却乘机进宫道:“公主啊,婢子倒肓个见解,这些事并不是谁替公主做的,也不是什么精灵,只是公主诚心礼佛,佛祖鉴于公主一片丹忱,故特施法力,暗中帮助公主,也未可知。我等只要静观以后,倘然每天都是如此,那么一准就是佛力护佑无疑。

  妙善公主一听此话,也点头称是,不免口宣佛号,表示申谢的意思。

  她现在,水不消汲了,柴不消劈了,日常做惯的事,倒有两桩吃重的放开了,时间的闲暇也就多了。但她却并不将这闲暇的时间去诵经礼佛,还依准了妙庄王的吩咐,有了闲暇,便编织草履,力行不辍。那许多执役的人,因此益发尊重她的能够守信义,端的当如来佛一般地看待她,自此以后,每日背地里替她将汲水劈柴的苦工做去。在妙善公主每日见是如此,也只当是真的是佛祖法力,故除了诚心礼佛,报答护佑之外,其余的事一概不去问它。
  你道她是聪明伶俐的人物,对于这一点小小的机关,如何竟猜不透呢?这都是心只在佛,并不旁驭,一听了永莲之盲,不再疑心到别处,故没有察破他们的设计。
  妙善公主有了这么多的闲暇,对于灶下的一切,自然更是十分注意。凡是富贵人家的厨下,暴殄的天物自然不免,何况是王家的御厨呢?她见了杀鸡打鸭的那种惨状,恻然心悯,必替念上百十来遍的《往生宝咒》。又见他们对于米粟不知宝贵,一方面用善言劝化大众,使以后注意惜谷,一方面又将他们所抛弃的败粟冷饭,收拾起来,霉腐的淘漉干净,放在日光下晒干,然后用布袋盛好,稻草上的剩谷,也一般地加以收藏。这也算了她日常的功课。
  转眼之间,她执炊灶下,忽忽已是一年。妙庄王也时常召监察她的宫女永莲问话。无奈永莲已经受了公主的同化,两人已心心相印,自然一味庇护着她,哪里肯说她半句坏话。妙庄王听了,心上虽不以为然,但见她能耐得恁般劳苦,没有怨忿之心,倒也不免有些佩服她的毅力,惟有付之一叹。他也明知前次的希望,是又不会成为事实了,但终究还有些看不破,趁着元宵佳节,宫中闹花灯,长次两位公主入宫庆贺的时候,叫她们再去善言劝导她一番,看是如何!这也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二位公主奉命之下,便到妙善公主的卧室中去。姊妹相见之下,自有一番契阔,然后渐渐地谈到正文。妙善公主不等两个姐姐开言,便先说道:“二位姐姐的好意,小妹一概都知道的。只是小妹立志已决,自不能中途改变。如其两位姐姐端的见爱,看在同胞分上,只求在父王面前添句好话,求父王如了小妹修行的夙愿,拨个寺观给小妹做梵修之地,那就感激不尽。这场功德,胜造七级浮屠,还望二位姐姐成全。
  妙音,妙元二人,见她如此说法,明知劝不醒她,多说也是没用,便略略敷衍了几句,告别出来,见了妙庄王,将前事告诉一番。

  临了妙音公主反劝妙庄王道:“依孩儿看来,三妹妹是不会回心转意的了。她到底也是父王亲生之女,与其使她灶下杂作受苦,倒刁;如成全了她的志愿,竟让她去祝发空门。或许她生有夙根,将来竟会得成正果?万一果能得道,与父王也多少有点好处的。
  二公主妙元,也是一般地从旁相劝,不由妙庄王不回心转意,当下摇了摇头,发声长叹,接着说出一番话来。正是:

  精诚能感格,金石亦为开。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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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鉴精诚老父回心 愿修行女奴宣誓





     话说妙庄王听了妙音、妙元两位公主一番解劝之后,不觉长叹一声说道:“儿啊!你们还只道为父真的忍心叫你三妹妹受苦,却不知为父的另有一片苦心。原想使她受些磨折,抛弃了修行的心念,好好地招一个驸马,共享荣华之乐。不料她的意志,却如此坚决,端的百折不回,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若讲到你家三妹妹,看来是注定要修行的。她自小就是茹素,而且言语举动都带着几分佛家气息,人家说是夙根,或许有的。最奇怪便是三朝庆贺时的怪老人,几句偈语就止了她的哭,还有那个楼那富律临逃时留下藏头偈浯,隐嵌着『妙善观音』四字:凡是这些,似乎都有关系,如今想来都应在她身上,或者她竟有修成正果的希望,也未可知。
  “如今是没法使她改变意志的了,只索由她。城外耶摩山下,有座金光明寺,在前本有僧侣住持。后来因为山中出了猛虎,.常常出来为害,寺中的僧侣,一个不小心便被猛虎攫食,吓得一班光头,亡魂丧胆,不敢再在寺内居住,四散逃奔到别处存身,这金光明寺就此荒废。以后凡是行脚僧人等过此,也都不顾而去,一来因为寺中没有招待食宿,歇不得脚,二来又怕猛虎伤害,不敢存身。以后便成了习尚,故荒废到今,已有十来年之久,依然没有僧徒法侣,可是虎患早就没有了。如今妙善既要求个舍身之所,这金光明寺正是个绝好的所在。待我命人前往修茸一番,待工竣之后,择了吉日送她入寺便了。
  妙音、妙元二人,听了这一篇话,才明白了妙庄王向日所以命妙善灌园和发往厨下做工的用心。当下大家庆贺令节,不在话下。

  到次日,妙庄王果然下旨在国库拨了款项,派定大臣监督,招工兴修金光明寺。那时,妙善公主执炊灶下,本来不知此事,可是宫女永莲最先听到消息,不由得喜出望外,一路手舞足蹈地奔到妙善公主的寝室,大呼小叫地闯进去,连称:“三公主,喜事来了,”这么一嚷,倒把妙善公主吓得一跳。因为她那时正静坐在佛前,闭目定心,做她的内观功行。忽然被永莲一嚷,乱了心神,又听得喜事二字,怪觉刺耳,亟睁开眼看定永莲道:“有何喜事?值得如此大惊小怪!要不是我,神魂都被你扰出窍去,毕竟何事?快快从头讲来。
  永莲也自觉莽闯,便含笑认错道:“我只因为欢喜过了分,才致如此。不料惊吓了公主,真是万分的罪过。可是这一件事,却是出人意外的呀!如今我且不说,三公主,你是聪明绝顶的人,生就的九窍玲珑心眼儿,这件事我请你猜上一猜,看是中也不中?

  妙善公主闻言也带笑说道:“你这伶俐鬼儿,怪会弄乖巧,叫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如何猜得你心中之事呢?你不说也罢了,好在我也刁;一定要知道这闲事,还可以省却些精神哩!

  永莲看她又要合目入定,便道:“我说,我说!原来主上自前次大公主、二公主苦苦相劝之后,他知道你三公主立志坚决,不再阻挠你的意念,听凭三公主舍身空门。又从了二位公主的请求,命将城外耶摩山麓的金光明寺给公主做梵修之地。三公主呀,你想这不是天大的一桩喜事么?

  妙善公主听了,也兀自欢喜,还恐她的话不尽可靠,便道:“永莲呀,你休要编造了这一套谎言来哄我,我却有些不信。

  永莲发急道:“好公主呀!我奉侍了你这许多时候,何尝有一次哄骗过你来?今番之事,端的千真万确,现已雇匠兴工,修葺金光明寺,还派了大驸马爷做督造大臣哩!好公主,你如其再不相信时,我肯对天立誓。

  妙善公主一听她如此说法,知道永莲刚才的话,完全是真,不由她不喜溢眉宇,合十当胸道:“毕竟父王是仁慈之辈,今番竟成全了我的素志,还大兴土木,重修金光明寺,这一场功德,委实不小,定然会报于将来哩!

  永莲又插嘴道:“此事呢,端的可喜:只是三公主日后往金光明寺修行时,须多招些猎户住在左近才好。

  妙善公主道:“这却为何?猎户与修行有什么关系?

  永莲道:“公主有所不知,那金光明寺以前本有僧徒居住的,后来因为耶摩山中出了猛虎,时常吃食僧人,才将他吓散伙了,至今成为废寺。公主如往那里,万一猛虎重又出现,那便如何是好?

  妙善公主闻言,并不惊惧,含笑说道:“那个不打紧,猛虎是山中之王。能够通灵,故佛祖曾封为巡山夜叉。它所吃的,都是些造孽多端的人物,那些人已失了为人的道理,在猛虎眼光里看来,只当是禽兽,全非人形,故扑来果腹。若是虎眼中看出来是人形的,它决不肯吃,又何况我等是皈依佛祖,一心修行的人呢?

  永莲听了,不觉拍着手呵呵地笑起来,道:“公主呀,这一来你可说错了!从前金光明寺中所住的,都是和尚,也是佛门的弟子,一般地吃素持斋,一般地诵经礼佛,结果就有许多被猛虎所食。难道这班和尚就不成人形?或者还是那巡山夜叉,一时沙灰蒙了眼,才致误食呢?这就是一件不可解的事情。

  妙善公主听了此话,不觉哈哈大笑道:“永莲呵!你算得聪明伶俐,这一片禅机,你可是却参不透了?你道只要吃了长斋,每天宣诵宣诵佛号。就可以算得修行,成得正果吗?我且设一个譬喻你听。现在有一个人,斋是吃的,佛是念的,可是另一方面,却在做奸淫盗窃,杀人放火的勾当,造成种种恶业,你道这种人能够算是佛门弟子?能够修成正果?在巡山夜叉眼光里看,会得是人形吗?

  “再说和尚在表面上虽然同为佛门弟子,虽然真心修行的,自属不少,但也不是没有禅混子和心术不洁的人在内。寻常人犯过,罪孽五分,念佛的人犯了,就要加等变成十分,这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的意思。那一班被猛虎吃食的一班和尚,一定有他们的孽根,再不然就是前生的夙孽,否则决不会遭此魔劫的。况且外魔之来,都系自肇,倘然心志专一,外魔是决不会来侵袭你的。故耶摩山中,虽有猛虎,尽管无妨。猛虎自猛虎,我们修行自修行,两下绝不相干,你放心好了。
  永莲听了这一大篇话,似乎心境开朗,点头称善道:“如此,婶子愿随侍三公主一同去出家修行,免除一切尘世的灾障和轮回之劫。

  妙善公主又道:“你的志向,端的可嘉,但是修行一事,谈何容易?在此时,一鼓作气, 自然心无二念。万一到将来畏难思退,见异思迁,徒费了一番苦功,依旧是不得成道,那又何苦呢?凡事须要慎始全终,你要修行,可有始终不变的毅力?

  永莲道,“有,有,有!婶子随侍公主有年,难道公主还不知婢子的脾气?若是不信时,待发个誓愿你听。”说着真的朝外跪下,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一切过往神明,共鉴我心。婢子永莲,如今发愿修行,如有三心两意,半途反悔,雷击火焚,甘心承受。”说罢,磕了三个响头,方才站将起来。

  妙善公主看她如此虔诚,又添了一个清修的伴侣,心中十分喜悦。正是:
  清修非异事,端在有心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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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兴土木重修金光寺 定良辰舍身耶摩山




   话说妙善公主见永莲当天发了重誓,立志修行,此后又添了个清修的伴侣,心中自是万分欢喜!她从这一天起,情知出家的日子,定然不久,于是便预备一切手续,专等剃度,不在话下。  
  再说妙庄王自从下旨招工兴修金光明寺,又派了大驸马督工,大兴土木。这消息不久就传遍了通国,一班高手匠人都纷纷来归。还有一班百姓,听说是三公主舍身修道,重修金光明寺,都十分敬佩,表示同情。本来呢,一位国王的公主,安富尊荣的日子不要过,却情愿含辛茹苦,冷冷清清地度此红鱼青磬的生涯,那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众百姓既生了敬佩之心,于是争献奇珍异宝,点缀这庄严宝剎。你献宝石雕佛祖伽蓝,我献楠檀做雕梁画栋。故今番修建的材料,都是人民所乐献的。这也因国中连年风调雨顺,百姓富有,输材才如此踊跃。
  材料既然丰富,工程的进行自然顺利迅速。况且这座金光明寺,虽然长久无人居住,不免倾圯毁坏,但规模到底尚在,比了凭空建筑,难易也就悬殊。故二月初旬开工,一路风日清和,投有阻碍,到了五月初旬,殿宇禅房已经全工造竣,把一座颓垣败瓦的金光明寺,修建得庄严灿烂,金碧辉煌,黄瓦红墙,十分轩敞。
  可是屋宇虽已完工,还有许多雕塑的佛像,还未工竟。又隔了多时,才把里面布置得井井有条,督工的大驸马,复命消差。
  妙庄王亲自前往验看,果然十分合意。回宫之后,便命观星司礼等官,分别选择吉日良辰和拟定公主舍身出家礼节,大家又不免一番忙碌。择定六月十九日为公主舍身入寺之日。
  十七日行拜别先王陵寝大典,十八日行辞朝大典,十九日清晨辞宫入寺:一切仪仗,都依佛家规程,正午由妙庄王亲到寺中,在佛前举行披剃大礼。一切拟定之后,妙庄王才召见妙善三公主,将各事告诉与她,叫做准备。妙善公主谢了父王成全之德,自去收拾一切,不在话下。
  直到十七这天,妙善公主仍旧穿了公主之服饰,坐着宫辇,仪仗执事前呼后拥,出得宫门,一路到王陵而来。祭拜过了历代祖先,祝告一番,不外叙述出家的原因和自责的话,献酒奠帛,然后打道回宫。城中百姓,先已知晓,故路上瞻仰公主玉容的,着实不少,宫辇过处,欢声雷动。妙善公主在辇中,只是含着笑容,合十当胸,算是与众人答礼。  
  至次晨,妙庄王照例身登宝座,见过文武百官,忽黄门官入奏,三公主在午门辞朝。妙庄王便命宣上殿来。不多一会儿,公主上殿,行过嵩呼大礼,匍匐金阶启道:“臣儿不孝,只因一念礼佛,未能常侍父王左右,『罪该寸磔,惟愿仗佛祖法力,替父王增福益寿。明日为舍身之时,故今日特来辞驾,愿父王万寿无量!
  妙庄王一听此话,心中着实难受,好比刀钻箭射一般,险些儿淌出两行老泪来哩!你想亲生的这么一位聪明伶俐的公主,好容易抚育成人,现在都要与自己断绝关系,舍身出家,怎教他不难受呢?当下勉强地忍住了泪,向妙善公主安慰勖励了几句,使命用自己的御辇送公主回宫。

  妙善公主虽然立志坚决,可是十多年父母之情,也不能抛撇干净,倒也觉得有些依依不舍。回到宫中之后,坐不多一会,长公主妙音,二公主妙元也都来了。大家手足情深,又不免殷懃叙话一番,直到薄暮方始别去。
  妙善公主一切在事前早巳布置妥当,故此时倒反没有事干。此去的伴侣,除了保姆和永莲二人之外,那灶下也有十来个人愿跟去替三公主执役。她们也不管主上准许不准许,各自拾掇着,预备明天随三公主一同出宫,故这班人却忙碌起来。
  这一来是妙善为人和善,大家心悦诚服;二来那一班人多少有一点夙根,故愿抛撇了繁华,去过那冷淡的生活。
  一宿无话,直到来朝五更起身,洗盥已毕,公主因为此时尚未受剃,故仍旧穿宫装,晨曦微茫中,早有宫女报称:“执事已齐,请公主示下。”妙善公主又向宫门行了大礼,正待到妙庄王寝宫辞驾,忽妙音、妙元两位公主走来,同声说道:“我等奉父王之命,特来相送三妹妹。父王且说不必入宫辞驾了。
  妙善公主又向寝宫遥遥拜了九拜,然后方与两位姐姐拜别,到底是同胞姊妹,终不免依依难舍,叙了一番衷曲,方才黯然登辇。长次二公主也乘辇在后相送。

  一路直出宫门,就钟鸣鼓响,梵乐悠扬,幡幢前导,羽葆后随,一对对提炉,燃着诸品名香,香烟袅绕,直透九霄,一对对花篮,插着百样奇花,香风结聚。保姆与永莲, -个手执白玉如意,一个手执麈尾拂尘,分侍宝辇左右。值殿将军迦叶,带着三百御林军,随荤护送,长次二位公主的宝辇,也自有宫娥采女簇拥。
  这一天,六街三市的人,拥挤得不堪设想,因为大家事前知道今天是三公主舍身入寺的日子。一清早就有许多人在要道侍候,都要一睹容光,并且有许多人带了鲜花珍草,预备献给公主。后来愈聚愈多,把由王官到金光明寺的一条大路,挤得只见人头,真个是万人空巷,举国若狂了。
  公主宝辇过处,大家都欢呼舞蹈,争着将鲜花异草向辇中抛去,虽经御林军驱逐,也休想赶得散他们。宝辇行得没有多少路,辇中的鲜花,已堆得满满,远望上去,好象全是鲜花扎成的一般,香气氤氲,好一派景象。
  一路上出得城关,缓缓向耶摩山麓进发,公主坐在辇中,远望那座耶摩山,虽算不得十分高峻,却也生得雄奇秀丽,兼而有之。距城约有十里之遥,地绝尘嚣,天生是绝好修真之地。
  行行重行行,已到山前,转过一个山坳,再抬眼望时,眼前就是一亮,只见面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山门,里边一条白石砌成的甬道,直达天王殿前。红墙四面环护,屋面都是用金色琉璃瓦盖就,此时朝阳射在上面,只见万道金蛇,缭绕空际,耀目生辉,真是庄严灿烂,无与伦比,妙善公主到了山门,便下辇步行,到天王殿礼过四大天王、弥勒、韦驮,再进来便是一片极大的广场。场上苍松古柏,如螭蟠龙斗,翠盖张天。上面便是一座白石砌成的法台,台后便是大雄宝殿。那时台旁对立着两行毗丘尼,约有三十余人,见公主驾到,都排开闲人,鱼贯下台迎接。这原来是各处尼僧,听得公主舍身本寺,故特来挂褡常住的。当下,台上台下本挤着不少闲人,如今见公主到来:都向四下让开,两队尼借就迎公主上了大雄宝殿。
  此时殿上钟鸣鼓响,案上宝烛通明,炉内香烟缭绕,红鱼各各,青盘丁丁,大家瞑目合十,高诵楞严。公主礼过世尊。一卷经毕,才由众尼僧引领,来到禅堂休息。众尼僧逐一参谒,报过法名,一方面端上香茗,给公主解渴。
  此时一班闲人,又都挤到禅堂外面,喧喧嚷嚷,闹成一片。
  幸而闻得妙庄王驾到,大家恐干罪戾,方才向外散去。可是这么一来,把庭院中的花木已踏坏了不少,栏杆等也不免有些损坏,但众人对于公主的热情,却也可以想见了。正是:
  今朝归佛座,他日度芸芸。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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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试金刀斩断六根 人空门静观三界





     话说一班群众,因为要瞻仰妙善公主的玉容,故她足迹所经,大家都如水浪一般地涌过去,毕竟人数太多了,花木雕栏之类,不免受到损伤。这并不是群众的不顾公德,却因此更见他们对于公主的热情。后来听说是国王驾到,大家恐干犯严威,方才纷纷散去,其实此时妙庄王方才出宫哩!
  妙善公主听得父王驾到,即忙站起身来,带领了一班尼僧,鱼贯地出了禅堂,一直来到山门,预备接驾。大约候了一个时辰,才见清道的飞骑赶到,接着护卫执事蜂拥而来,提炉香袅,御盖风摇,王驾已到,大臣追随于后。三位公主带了一众尼僧,当道跪拜迎驾,那班观礼的百姓,也都匍甸道旁,肃静无哗。
  妙庄王的御辇,直到天王殿前停下,出了辇,便径往禅堂休息,众大臣都在外边侍候,三位公主又重新见过驾,分侍左右。坐了一会,妙庄王使命各殿点齐清香明烛,待我先行拈香,然后替三公主剃度。下面一声答应,隔不多时,报说已预备停妥。  
  妙庄王便起身,带了三位公主先行来到正殿,文武百官后随。正殿拈过香,又到罗汉堂,又到伽蓝阁,都拈过了。其余天王殿等处,派各大臣代拈,然后回到大雄宝殿。
  一班尼僧已撞钟击鼓,朗声念佛,妙庄王在偏首里坐下。
  妙音公主站立上首,手中捧定玉盘,盘中放着一把锋利金刀;妙元公主站在下首,手中捧定一个钵盂,盂中盛着半盂清水;保姆、永莲也分立两旁,一个手中捧着黄色袈裟,一个手中拿着僧鞋僧帽;大家都凝神摒息,眼观鼻,鼻观心,寂静无声。那时三公主已到僧房中换了平民服饰,杂在尼僧队中,一同念着法赞。
  观象官上殿,奏称良辰已到,妙庄王便命宣妙善公主上殿,奉行大典。那时,自有执事人等打着一对长幡,携着一对提炉,到尼僧队里引了三公主来到妙庄王面前,跪拜如仪。
  妙庄王开言道:“儿啊!此时我和你还是父女,隔一会就是陌路人了!但愿你出家之后,坚心修行,光大佛门,使后世敬仰。更愿你能够得道正果,肉身成佛!更愿广布佛法,救度世人!如今你且到佛祖跟前去虔诚发过愿心,然后待为父的替你剃度。
  公主又拜了三拜,站起身来,走到佛座之前,倒身下拜,默默通诚祝告,发过了愿心。然后回到妙庄王跟前跪下,妙庄王在白玉盘中取过金刀,一面将妙善公主的头发向四下分开,使披下露出顶门,一面就在她顶门上剃了三刀。这么一来,不由他一阵心酸,两股热泪,破眶而出,手中的刀,震震欲坠,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旁边的执事尼僧,见了如此情形,生怕金刀堕地,便跪上一步,在妙庄王手中接过刀来:将妙善公主的头发,一阵“苏苏”地剃,瞬息之间,已变成一个光头。
  妙庄王于是又在二公主手里取过手巾,从钵盂中蘸了清水.在光头上揩拭一周,又亲自取过袈裟,替她披上,又赐了僧帽。妙善当场换好,合十拜过了妙庄王,站起身来重又参拜佛祖.此时她竟与众尼僧一般无二。 
  妙庄王睹此情形,不忍久留,便命排驾回宫,二位公主跟随在后。妙善率领群尼,一直送到天王殿外,各各匍匐于地。
  妙善口称:“贫尼妙善率领合寺僧尼,恭送我王御驾,愿我王万寿无疆!
  妙庄王与两位公主,一听如此称呼,心上又不由得一阵说不出的难受,话也哽住了说不出,只将手招了一招,各自登辇而去。妙善见他们去远了,才站起身来,带领群尼回到寺中不表。

  再说那一班观礼的百姓们,见如此大典已告完毕,再没有什么可看了,便也扶老携幼,呼男觅女地纷纷散去,寺中才清静下来。
  从此以后,妙善公主竟变了妙善大师,安心住在金光明寺中,虔诚修行。贴身又有保姆和永莲二人作伴,伏侍的人,又都是旧时宫女,故她视此金光明寺,无异就是西方乐土。
  但那一班常住的尼僧,虽然一般地会得诵经念佛,对于佛家的奥旨却没多大了悟。因此,妙善大师便在课诵参禅之外,每逢余暇,就和她们讲经说法,随时加以指点。又定每逢三、六、九日为演讲之期,合寺众人须齐集讲堂,听宣佛旨。就是左近的在家人,如其有心向佛,愿意来听,也并不拒绝,还备了斋点供这班人果腹。  
  如此一来,到了三、六、九的讲期,就有许多远近贫民,纷然而集。在他们的初志,不过是叨光些斋点,并不是诚心来听什么经。但经不起这位妙善大师,妙舌生莲,说得天花乱坠,把许多愚顽之心,渐渐地凿开了窍,大家都有些觉悟,信心也就深切起来。那些起初为了图口腹而来的贫民,到此竞得听经之癖,大有非听不可之势,并且还替她宣扬传说。故三、六、九讲期的听众,也一期多似一期,真如山**上,络绎不绝.国中信佛的人,也就逐渐增加起来了。
  若照常情而论,出家人本就受十方的供养,如何她却反其道而行之,供养起十方来呢?一来这金光明寺中,置有良田千顷,衣食丰足,不必要人家斋供;二来妙善大师的主旨,就在于感化愚顽,拯拔苦厄,光大佛门,若不是此,决不能吸引群众。
  好得多着钱也没用,备办些斋点,究竟所费有限,所造的功德,却非常宏大,又何乐而不为呢?这么一来,连城中的贫民也闻风而来,讲期竟如集市一般,耶摩山下,也生气勃勃了。
  光阴易过,转瞬之间,已是冬寒天气,北风肃杀,刺人肌骨。那一班贫民,身上没有棉衣,禁不起冷气的侵袭,多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一步。因此,听讲的人.一期少似一期。妙善大师得知其故,不觉侧然心悯!使命人入城去买了许多布匹棉絮,亲自加以剪裁,裁成大小不等的袄裤数百件,分交合寺僧尼侍役去缝纫,到底人多手快,不消几天已经做得完成。又命安下大锅,每逢讲期,预先煮下几斗米热粥,待大家饱餐-顿,再上讲堂。凡是没有棉衣的人,就将袄裤分给他们,大家既有了棉衣御寒,并且在风中走冷了,又有热粥可吃,再也不愁什么,于是听讲曲人,又重行增加起来了。
  话休絮烦,如此大家替她宣扬传说开去,通国的人民、都视这座金光明寺好象慈善机关一般,一班赤贫如洗,毫无依靠之人,竟有不远数百里老远赶到耶摩山来,投身金光明寺。这位妙善大师却一视同仁,凡有出家的尼僧来投,一概收留寺中,也不讲什么三餐一觉的话,他们不想走,也不去赶动身,由他住到几时,好得禅房广大众多,不愁容不得。至于在家人老远来投的,其间男女老幼都有,寺内自然不便收留。妙善大师又每人发给竹木柴草等材料,叫他们自去山麓择地搭盖茅舍居住,每人各给些少本钱,叫他们去自谋生计,博个餬口之资。
  如此一来,不消几时,把这凄凉冷落的耶摩山麓,竟变成一个很大的村镇。那里居住的一班人,都受妙善大师的恩惠,一个个都感激于心,将她的说话,奉为金科玉律。每逢到讲期,不论男女老幼,都齐集讲堂,听她说话。故兴林国中,最早觉悟的,倒是这班下愚的贫民。正是:  
  聪明能自误,愚拙信心坚。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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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一念兴定中尘劫现 功行满心上白莲生





     话说耶摩山下,经妙善大师济贫救苦之后,已成为一个市镇相仿。一班贫苦的人们,做做小本经纪,倒也足资餬口,安居乐业,都出于妙善大师一人所赐,故大家对她的信仰,自然洛外坚诚。她的讲经说法,深入人心,也格外来得容易,不久便变成一个小模型的佛国。妙善大师见了如此情形,怎么不喜?就是永莲的功行,也一日千里有显著的进境。
  有一天,她告诉妙善大师道;“我昨日夜间,在禅房打坐,忽然似梦非梦,好象神魂出舍一般,一路上飘飘荡荡,向东方过去。不知有几千百里,才见许多百姓聚集海滨,困苦流离,一个个面有菜色。我便向他们询问,为何如此困苦?他们争着说道:『我们这一群人,四方万国之民都在里面。只因中原战伐连年,闹得男不能耕,女不能织,就此无衣无食,还不免刀兵之祸。不得已逃亡到此,虽然受些困苦,杀身之祸不会再遭,比了在故土时,已有天渊之别了。』我看他们拿树皮草根充饥,败絮箬叶蔽体,比了我们耶摩山下的百姓,确有天堂地狱之判。只可怜那边没有一位慈悲的大师,救拔他们的苦厄!又不能将那班困苦百姓,立刻移到耶摩山下,同沐我佛的恩光!但于临别时,曾告诉过他们,若要寻觅乐土,除非到西方兴林国。耶摩山下金光明寺中,受佛的庇荫,才会免掉你们的魔难。我说过了这几句话,正待寻旧路西归,不料一阵狂风过处,飞沙走石,那一班困苦的百姓,忽然一个个都变作虎狼,向我扑来。我正着急,却有人喊道,『永莲,永莲!你走魔了!』我听了此话,心神才又收摄,睁眼看时,却是保姆奶奶在旁声唤。这不知是何景象,还望大师慈悲见告。
  妙善大师闯言,合十当胸道:“善哉,善哉!永莲呀!倒看不出你功行如此迅速,已居然能入定了。这入定一事,就是坐禅的功行到家,神魂出舍,离开了自己的躯壳,遍游十方世界,下可观看尘世的烦恼,上可见到佛国的清净,无往不可。你能够入定,自是可喜!但入定须志心澄念,一念不生,六贼外魔,方不致来扰;若兴一念,外魔立刻应念而至。若兴了邪恶之念,六贼齐来,会扰得你不能出定,彼因坐禅而成为疯痴病废的,就只为此缘故。你在定中见到的种种情形,觉得可悯,便发慈悲心,指示他们出路,这原是善念。只不合指点他们到这里来,因此就不免有些儿自私之心。只此一念,故就招了外魔,发现了后来许多可怖景象。好险呀!若不遇奶奶观透走了魔,一时还不得出定呢!永莲啊,你往后去须要小心在意,切不可胡思乱想,须知这是入道的紧要关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啊!

  永莲合十谢丁指教之恩,却又问道;“往常听大师说法,如何不曾闻得这些妙旨,却是为何?又不知由此入道,还要经过如何的程序?敢乞指示。

  妙善大师道:“永莲呀,你有所不知。平日间听我说法的人,都是些愚蒙未启之辈,若就拿这种深奥的道理去讲给他们听,非但如对牛弹琴,白费心机,并且反而去将他们的心窍闭塞,永远没有开凿的希望。故我向这班人说法,先求正他们的心志。心志正了,方寸灵台间自然光明。愚蒙既启之后,再与他们讲求入道的机关,那才易于领悟呢!这是我向日不曾讲过入定的缘故。

  “至于由入定而达到证果的程序,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似乎可说,实不可说。入定一回事,不过是有了相当功行,神魂能出舍,遍游十方,但是还不能脱离躯壳。若是入了定无法出定,要不多时,躯壳固然如常人萎化腐烂;就是已脱离躯壳的神魂,也要不了多少时候,就会分崩离散,终于消灭。这与常人的老死,也没什么判别。故在这一个时间,入定之后,必然要求能够出定。由这一步功夫做去,逐渐进步,就会达到身外身的境界。什么叫做身外身呢?就是在躯壳之外,另成一身,神魂尽可与躯壳脱离。简单说一句,就是入定之后,不必再求出定,神魂依然团结,永不会分散消灭。到此一步,即可脱却皮囊,得成大道了。但是要达到这种境界,非但要坐撢功深,礼佛念切,还要积满三千功德,受尽万般苦难,方始有望。你不闻佛祖当年,也一般地受了许多意外魔障,方习『得道的吗?我们现在,论功行还未及一半,功德未积,苦难未受,要望成道,路途远哩!可是只要心坚,终究不会白修的,就如你能够入定一事,就是个大大的明证,只要耐心修去就得了。
  这一番话听得永莲乐不可支,不觉手舞足蹈,不在话下。

  再说永莲已有了如此程度,那位妙善大师功行的高深,自然更不消说。如何她不能证果莲台呢?只为的是坐劫未满,功德未足啊!她自己灵根不昧,对于此事也自明了,却不向人宜说,惟在暗中累功积德罢了。
  光阴荏苒,一转眼又是三年。那一日,大师正在打坐,方将入定,忽似有两人对话道:“灵台上莲花开否?”另一人道:“开了,开了!只少一位菩萨。”大师暗暗道声:“不好!什么外魔,敢来相袭。”急急收束心神归舍,却见自己一颗心,变成一朵半开的白莲,莲花上面跌坐着一位菩萨的法身,低眉合眼。仔细看时,那位菩萨,却就是自己化身。不由得一欢喜,这眼前的景象,完全绝灭,仍旧安坐在禅牀上面。
  妙善大师明知就里机关,也不向人说破,第二天朝上,做完课诵,才对大家说道:“我前蒙佛祖显化指点,曾说过,如要证果,定要须弥山上雪莲花做引。我想,我自从舍身以来,闭门苦修,并未出去朝过名山,如何有得到雪莲之日?故现在决计往朝须弥,顺便寻访白莲。你等在此好生修行,将来少不得都有好处。
  大家听了,觉得突兀,不免面面相觑。那位保姆和永莲听了,都赞成此说,并且她二人愿意作伴前往。

  妙善大师闻说甚喜,便将金光明寺中一切内外诸事,托付给执事尼僧多利,并且嘱咐她:“以后一切事情,务须仍照往时,不可变更成法。我们此去,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不论是否觅得雪莲,一定要回寺的。”多利一一领教。
  妙善大师交代过了一遍,便带了保姆和永莲二人,回到自己殚房内,收拾了些衣帽食粮,叫永莲打开一只板箱,只见里边放着一整箱的细麻织成的草鞋,拿来一数,恰是一百单八双之数,便一双双的打迭起来,扎做一捆。又取过一只木桶,里边分贮着米谷,取出三个黄布口袋,分别装了,预备各人背负一袋。这些都是她贬谪在灶下受苦之时编织拾掇的,今番要走长路,恰正用得着。三人的衣服,合打一个包囊,大家在路上好轮流背负。那一只紫金钵盂,是出家人出门挂褡的信号,并且系妙庄王所赐,自然格外宝贵,由大师自己带在身旁。
  三人收拾停当,携了包囊等物,走到外厢,到大殿上拜过佛祖,通诚祝告一番,方才动身登程。合寺尼僧在后相送,就是耶摩山的一班信士,也都手持清香,来送大师朝山。正是:
  朝山心念切,证道尚须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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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了因缘往朝须弥山 施米谷安度神鸦岭




  话说妙善大师等收拾了行囊,从金光明寺动身,要去朝须弥山访寻雪莲。合寺尼僧在后相送,山下一班住户,都是受她恩惠的,此时闻她要离金光明寺往别处去,大家哪里舍得?故顷刻之间都扶老携幼,遮道相留,不肯让她三人过去。后来经妙善大师竭诚开导,说明不久就要回来,并非抛弃此土,众人方才放心。又见她三人意志坚决,谅来阻挡不住,只索各自燃了清香,也随着众尼僧相送,直到五里之外,经妙善大师几次劝阻,方才拜别回去,不在话下。
  再说妙善大师等三人,离了耶摩山金光明寺,取道向东而行,一路上晓行夜宿,腹中饥饿,便拣着有人家处化斋果腹,一连数日,倒也安然无事。
  直到第七天午后,走到一个所在,前面一座高山阻路,山势异常险峻,四望无路,唯靠南一条羊肠小道,似乎可以行走。
  三人自然择有路的地方走。却忘了须弥山是在东北,因此误了路程。  
  当下走入深山,上高下低,颠踬得十分困苦,却又越走越深,不知何时得出。三人抱定不屈不挠的毅力,一路前行,看看天色将黑,便找了一个石崖,权且度夜,幸而没有遇见什么。
  到了次日,天色黎明,才背负行装,向前赶路,又整整走了一日,方才出得山口。她们还只道所行的方向是正东,不料这一座山坡是迤南的,依山向走去,却是一直往东南,不知不觉,越走目的地越远。  
  如此又是五、七日,遇到一村人家。因天晚前去借宿,就逢着一位花甲老人,把她们留到家中。供斋已毕,问起她们意欲何往?妙善大师说明一切,老人不觉呆了一呆道,“你们欲往须弥山,可是走错路了。你们来时,不应出戒首山南谷,一直沿山向北而去,转过山嘴,有条大路,是往须弥山的快捷方式。你们却为何不走那边,却出南谷,就走岔了一直向南来,才到此地,已多走了三百里。若不遇老夫,你们还越走越岔哩!
  三人听了此话,都面面相觑。永莲插言道:“老丈啊,如此说来,我们得走回头路,仍过南谷,再向北行了。

  老者道:“这倒不必,你不知世上的路,原是路路相通的,不过远些近些罢了。况且南谷那面,不是平安之路,深山中豺狼虎豹,哪一件没有?常人都须结了大队,才敢出入。你们来时得平安到此,已经是万幸了。难道又回去送入虎狼口中吗?

  妙善大师合掌当胸,念声“阿弥陀佛』,然后向老者说道:“老丈啊,多承指教,感激不尽。现在只求你老人家大发慈悲,指引一条上须弥山的正路,使我等得早日朝山,圆满功行,那才戴德无涯哩!

  老者道:“这个有何不可?明天你等由此出去,一直向东北大道而行,五十里之外有座高山,名叫神鸦岭,越过此岭,一直落北走去,再走三百里路程,转向正东,就是上须弥山的正路了。“可是这座神鸦岭,极不易过。因为山上有一『群神鸦,共有二、三百只,比了鹰隼还要大,性极猛鸷。山下乡村人家,逢到祭祀的时候,所有的祭肉,并不煮食,却用来占卜吉凶祸福。占卜的方法,也很奇特,便于撒祭之后,将所有的祭肉,完全抛弃在山麓之下,如撇下时就有乌鸦来争食,乃大吉之兆,如当时没有乌鸦来吃,第二天便去探视,祭肉没有了,认为为神鸦食去,此是中平之兆;若祭肉丢在那里,三天内仍没有被神鸦吃去,那是大凶之兆,他们一定要将肉脔切去喂猪狗,算是祓除不祥之意。因此就养成神鸦食肉的习惯,倘在平时无祭肉可吃,那群神鸦就在山中搜捕野兽来充饥,若是有人在山中走,神鸦饥饿时,也会将人啄死,共同分食。

  “那里还有一个风气,就是对于神鸦的尊敬,比了敬天地还要厉害。故神鸦虽攫食人畜,都不敢去赶逐;猎人的弓矢,也不敢加于神鸦。山中的野兽,到底有限,被吃的吃了,逃跑的逃跑了,因此吃人便成了常事。人在被啄的时候,连抗拒都不敢抗拒,凭一群鸦分尸果腹。如有人被鸦吃了,大家指此人一定有什么亏心之事,才受此罚,非但不加怜惜,还以为如此一来,此人的罪恶,也就湔涤了呢!  
  “这一条路,有此危险,不过我替你们想,如今欲上须弥山,眼前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刁;出南谷,就出神鸦岭。两下却一般地险恶,较量起来,南谷更凶,猛兽既多,道路又长,不易避免;这边神鸦虽猛,但过岭的道路,只有十来里, 日中时过去,或者可以不遇见神鸦,并且现在祭祀期已到,有些赶早的人家,已在设祭,神鸦已有祭肉可吃,就算遇到,或者不至于受到危害,也未可知。因为两下比较,似觉彼凶于此,况路途又此近于彼,故老夫叫你等从这条路上走啊!
  永莲听了此话,不觉失色道:“有这等险恶的地方,叫我等如何过去呢?但不知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别一条路可通?

  老者道:“小路却是甚多,只是还要来得险恶,非但有虎豹豺狼,还有妖魔鬼怪,更休想走得。

  妙善大师道:“善哉,善哉!老人家的指教,一定是不错的。

  我们明天就此走去便了。永莲,你休生害怕之心:要知我们出家人,除诚心修行外,其余都没相干的,躯壳之见,切不可存。我们此去,危险正多,岂止神鸦岭一处,若就此畏惧不前,如何会有达到须弥山的一日呢?一切自有佛法维护,包管可以平安过得岭去,此时不劳你担得半分儿心。
  老者也就告辞入内,让她们三人打坐休息。一宵易过,直抵来朝,大家起身洗盥一番,老者又去准备了早斋给她们吃了。三人谢过老者,告别登程,一路向东北取道进发。

  大家预备午未之交赶过神鸦岭,免生意外枝节,故沿路不敢停留。直到巳牌时候,已望见那神鸦岭矗立在面前,郁森森的树林,黑越越的草径,就是老远望望,已是怕人,若在此中行走,岂有不心惊胆战的呢?
  又走了一程,已抵山麓,恰有一条石径,可以拾级而登,大家默诵佛号,鼓勇前行,直到岭巅,倒一些儿没有遇见什么,连神鸦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一个。于是便转下山坡,隐隐见数里之外,有一个很大的村落。
  妙善大师便道:“善哉,善哉!你们看前面不是一个村落吗?我们到得那里就好了!
  其实她口中虽如此说,两只脚却已疲乏得不堪。好得此时下山势,比了上山省力得多,顺步而下,行程还不算慢,片刻之间已到山腰。这里却是一片平岗,极为宽阔,树石也疏落有致。

  此时妙善大师,实在力乏之极,不能再走,一路上却没遇见过什么,心中倒也安定,总以为今天可以不与神鸦相遇的了。故向永莲等两人说道:“我们半日奔波,巳走了五十来里路程,我如今足疲腰瘫,可真的走不动了。此间风景很好,倒不如大家在此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保姆也道:“我也走不得了,歇歇最好!

  永莲却不以为然道:“大师呀,昨日老者不是叫我们赶速过去吗?莫要贪了半晌安闲,惹出意外祸殃,反为不美。我看还是一直过去的好!

  保姆道:“你又来了,我们走了这许多路,也没有什么。难道小歇片刻,就会出岔枝吗?

  永莲弄得没法,只得放下包囊,就石上坐下。不料,须臾之间,鸦声四起,把三人吓得发呆。正是:

  安闲偷片刻,为此惹虚惊。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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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遇善土指点前程 恋风景旁生枝节




     话说永莲好意劝她前行,到了村落之处再找地方休息。可是一人拗不过两,妙善大师和保姆,因为腿酸脚软,委实不能再走,只得放下包囊,各各找块平净的大石,坐下休息。
  走路也有个秘诀,最忌的便是中途休息。你若走长路,到半路上觉得力疲,尽管放缓些脚前行,虽然觉得勉强,但勇气不退,始终可以走到;若觉得力怯,便坐下休息,非但越休息越觉疲乏,并且连前进的勇气也会因之减退,重新站起来走时,竟有寸步难行之势哩!
  她们三人都不会走惯长路,故不知此种诀窍,当时一坐下来,竟如生了根一般,恨不得就在此间过宿。还算永莲催迫得紧,好容易催得妙善大师和保姆站起身来,撢了撢身上尘埃,正待各携包囊往前走。不料正在此时,当头“哇--哇--哇--”一连几声乌鸦叫,吓得三人没了主意。
  永莲道:“常言说得好,老鸦叫,祸事到,何况叫的又是吃人的乌鸦呢?我早叫你们走路,若听了我的话,此刻相去已远,避得过乌鸦之厄。如今却是怎处?
  她们说话之际,四方的乌鸦,都闻声而集,满天空都是『哑哇,哑哇”的叫声,也不知共有多少。它们好似今天得到了可口的食物,大家都在那里欢欣鼓舞,互相庆幸似的。这么一来,把永莲等弄行手足无措。到底妙善大师修持功深,定力坚固,却反而坐将下去,向二人说道;“你等且都坐下来,收摄心神,休得惊慌,我自有道理。”  

  二人没法,只索坐下,听候乌鸦来啄食,那恐惧一念,早巳抛向九霄云外。但那许多乌鸦,嘴里虽“哑哇,哑哇”地叫,在三人头上不住地来往盘旋,却并不下来啄食。原来心神不乱的人,异类眼中看得极伟大,是不敢骤然相侵的。乌鸦盘旋不下,也只为此。但乌鸦虽不下来啄食,却盘旋飞鸣,围守着三人,也终究不肯舍之而去,如此约有半个时辰。
  妙善大师坐到分际,忽然觉得灵台间光明一闪,就似乎有人告诉她道:“你这人好呆,乌鸦飞鸣,志在求食,它又不是一定要吃人。你如给它些东西,它们自去争食,你等不是就可以脱身了吗?你那袋中的饭干,不是很好的食粮吗?
  妙善大师此心一动,便立刻将自己身上的黄布袋解开,抓了一大把饭干,用力向平地上撒去,乌鸦见了,果然都争着去啄食。她于是掺撒了大半袋饭干在地,空中已不见一只乌鸦,她这才唤同二人,各各带了行李,三步当两步地一路踉跄下山,也不顾脚下高低,直奔到山麓,果真不见有乌鸦追来,方才安了心缓缓向村落前进,直走到红日西沉,方才达到村舍。

  那村中的人,见三众打扮离奇,不象近地之人,男男女女都围上来观看问洵。妙善大师南无着手,向大家说道:“贫尼妙善,是兴林国耶摩山下金光明寺中的住持,只因发愿往朝须弥,与她二人一路行来。不料错走了路程,出了南谷,幸蒙善者指点,才绕道越过神鸦岭,方得到此。如今天色已晚,前面又没村庄,不能再走,还望哪一位施主慈悲,借一席之地容过一宿,讨一盂素斋果腹,别无所求。明朝一早,就得告辞的。
  大家听说是从神鸦岭那一边来,都面面相觑,其中有好事的人问道:“既是从那边来,一路上可曾遇见神鸦?

  妙善大师回说遇见,又将刚才的情形诉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齐声说道:“奇事,奇事!这三人有何魔力,连神鸦都不去伤她们,遮莫竟是神人吗?

  其中有个村长模样的人向众说道:“尔等且休啰唣,这三人呢,原不是寻常人物,修行之人,上自三十三天,下至三十六道,无不敬畏,何况神鸦又是通灵的,自然不会去难为她们了。现在既然来到我们村上,前面又是数十里没有人烟的去处,我们就该好好地款待。老汉家中现成有着空房子,就请三位到我那里去歇宿吧。

  妙善大师等三人都合掌称谢,一班村人也都说道:“刘老儿,今番倒叫你当一次上门差了。三位高尼如其明天不上路的话,我们好歹轮流备斋款待,以尽地主之谊。

  说着大家散去,刘老儿便领了三人,一同到他家内,让她们坐下,然后命家人出来相见。他一家的人,的确都是好善向道之人,一见三位高尼,忙着去烧茶送水,准备斋饭,让三众吃了。天色已经不早,便将她们送入一间洁净上房,牀褥整齐,十分清爽,妙善大师等就在此中打坐参禅。

  次日清晨,刘老儿准备了早斋,请三人吃过,苦苦挽留。妙善大师谢道:“现在因朝山心切,不敢多留,有负老人家的盛意,只请指点前途路径,那就感激不浅了。
  刘老儿情知留她们不得,便道:“从此间一直落北而行,走了三十里,前面有座小小山头,名唤金轮山。你们不必翻山而过,只消迤东而行,抄过山嘴,再投北走十七、八里,就是塞氏堡,可以投宿。但在金轮山左近,却须悄悄地从速过去,不可有所留恋,到得塞氏堡,也就没事。前途路径,可从那边再行探问。

  妙善大师等三人连连称谢,告别登程,出了村予,一直取道向北而行。起初只见一片漠漠平原,除了黄沙滚滚,白日昏昏之外,旁的一无所见,四边连水草都寻不到。只有她们三个人在沙漠中行走,在幽寂之中,稍稍露着一点生机。她们呢,毕竟定力坚固,全不觉得有艰难畏惧之意,若在常人走到这种人烟水草都没有的地方,谁也不免要心惊胆战呢?

  再说三人行了一程,果然远远望见一座山头,斜迤在西北,虽不甚大,倒也林木森然,风景很是壮伟,这分明就是金轮山了。她们在寂寞如死的荒原走动,如今忽见一座生气勃勃的山林,不觉精神为之一振,连脚步也觉轻了不少,鼓勇向山下面来,不多时已到了金轮山麓。
  只见那座山岭,虽不高大,却生得怪石嵯峨,奇峰迭嶂;青青的树木,碧碧的小草,中间还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好一派宜人的风景。妙善大师看丁山景,不觉口中喃喃说道:“善哉,善哉!我等一路行了这许多的路,经过的山岭也不少,何曾见过如此好风景!不料在这广漠之间,却有如此好山,这可见天地造物,出人意外了!
  她对于此间风景,生了爱之一念,于是贪看山色,流连不进。那永莲却从旁催促道;“大师呀,我劝你莫要恁地留恋不舍。刘老儿顷间不是曾经说过,叫我们到得金轮山下,要悄悄地从速过去,话中有因,看来此间定有什么危险之处,我们还是快快过去吧!休再弄出枝节啊

  妙善大师道:“刘老儿不过如此叮嘱,他究竟没有说出什么。我看这座山生得如此可爱,也决不至于藏什么妖魔鬼怪,况且在青天白日,看一会又怕怎的?”  

  永莲道:“话虽如此说,但到底仔细为妙,贪闲玩毕竟也迟了朝山的路程。况且,我往常听大师讲过,六贼之来,都由自肇。照目下的情形讲来,大师对于此山,已生了爱的意念,留,恋不舍,又动了贪的意念。一念尚不能妄兴,如今兼生二念,如何了得?我们还是走吧!
  妙善大师听了这一番话,也自警悟,收摄心神,连说:“好,好,好!走,走,走!”  

  可是待要走时,已经来不及了。正是:
  刚在收心处,邪魔已到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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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金轮山大师被劫 塞氏堡同伴求援





   话说妙善大师听了永莲一番劝导,即收摄心神,连连说道:“好,好,好!走,走,走!”大家匆匆前行,走不到三十步远近,忽闻一阵勾丹磔格之声,好似蛮人讲话一般,那声音从一座深林内送将出来。三人一听,情知不妙,举眼看时,只见有一队夜叉野鬼从树林中直扑过来。她们不看便也罢了,如今一见了这队夜叉,不由得大家心惊胆战,欲待拔脚奔逃,可又奇怪,两条腿好似生了根一般,再也休想提得起分毫。
  看看那些魔鬼,已是越来越近,永莲在这危机之中,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拖了妙善大师的手,拔步便走,跌跌爬爬,走不多远,妙善大师已栽倒在地。于是就有一个夜叉,直扑到大师跟前,一伸手把她擒了过去。
  永莲没法可想,只得舍了大师,一直奔了二、三里路,回头不见有夜叉来迫.方才定了心,放缓脚步,慢慢走去,一路寻思道;“今番可是完了。大师既被夜叉劫去,老奶奶又不知下落,谅来也是难逃灾障!如今只落得我一个人,独行踽踽,如何是好?
  正在没有主张的时候,忽后面有人喊道:“永莲慢行,等我一下啊!

  永莲一听,知是保姆的声音,索性立定了脚,回身看去,果真见保姆一颠一跛地走来。永莲急问道:“老奶奶,你倒脱险来了,大师是怎样了?

  保姆摇头叹息道:“休再提起,那群夜叉自抓得大师之后,一个个都欢呼跳跃,簇拥着她向深林而去,却丢下我,毫不相顾。我又见你逃了,故特赶来和你做一起,且商议个救援的方法。

  永莲道:“那一群夜叉鬼生得多么凶恶,料想大师被他们劫去,决无好相与,我与老奶奶都是手无捉鸡之力的人,又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得她呢?”  

  保姆道:“话虽如此说,见死不救,到底失了出家人慈悲之旨。我想前面离塞氏堡不远,不如且到那边,寻找几个善姓,一同商议援救大师的方法。其实这也是无可如何中的办法,聊尽人事罢了。
  二人计议定了,便取道向塞氏堡而来,不在话下。

  我写到这里,不免将夜叉之事表明一番,以免读者误会。
  你道那群黑鬼,果真是夜叉吗?其实却是山中的特种人类。这一群人尚未开化,他们仍旧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身上也不穿衣服,生着寸把长茸茸的黑毛,脸上的毛虽比较短些,但也足以掩蔽皮肉而有余,只露出咽溜溜的两只眼睛和一张血盆般的大口,远望上去,好生怕人。永莲等不知就里,故一见之下,只当是夜叉野鬼。
  这一班未开化的毛人,向与外界隔绝。他们自在山中猎取禽兽来充饥,吃饱了不是四散闲游,就是在林中酣卧,不知什么生产作业,也不到山外来与人相通,但山外的人,如其在山前走过,不声不响,他们在深谷中也不会听得,可以安然来往。若被他们知道时,便要出来和人为难。倘然是远地方人不知厉害,误入了他们的山谷中去,那么你再休想生还,因为他们生性异常残忍,会将捉到的俘虏,演出那生开活剥,开膛破肚等惨剧。故附近的居民,非必要时或可以绕道走的,总不肯轻易在金轮山下来往,就是必须由此道来往时,也都凝神静气,悄悄地过去,再也不敢作声惊动他们。
  今番妙善大师等必须在此经过,故刘老儿也曾叮嘱过,只是并没有说出原因来。要是早说明了,妙善大师也不至贪看山色,和永莲高谈阔论,惊动这一班毛人,惹出陷身虎口的灾难了。其实这也是她命中的一重魔劫,不能免的啊!
  保姆和永莲二人,足不停步,一路往塞氏堡方面过来,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到得堡外。那时堡外正有一班人在那里挑泥担水,收拾堡墙,看见了二人,就知是外路来的,因为这里是向来没有僧尼羽流的,故服饰上一见便知。他们很觉诧异,都停了手小工作,围上来向二人问询。保姆便合十为礼,先将自己来历详细说了一遍,接着便把金轮山下经过,妙善大师被夜叉擒去之事,告诉了众人。
  大家一听此语,不觉都伸出舌头来,半晌缩不进去,同声说道:“好险,好险!你二位不知福分有多大,才被你等脱逃到此,要不然此刻连性命都结果了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嘈杂着,早惊动了堡内一位官人,疑是这班工人有什么事在此争吵,故闲闲地踱将出来,喝道:“大家不在做工,哕唣些什么?

  工人间言,都说:“孙大官人来了。”就中有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走上前去禀了一番,那位孙大官人便和颜悦色地说道:“如此就请二位进堡,到舍下坐地,再作计较.

  原来这位孙大官人,单名一个德字,是这里的堡主,平日乐善好施,远近很有他的名头。现在看见了这两个可怜的尼僧,自不免招呼她们到家款待了。

  当下保姆、永莲二人,跟了孙德进堡,一直到他家里,分宾主坐定。永莲心念着妙善大师,便首先开盲道:“大官人啊I我们二人虽然脱险到得此间,只是还有同伴的妙善大师,如今却陷身在夜叉队中,不知如何受苦。总要求大官人大发慈悲,想个方法出来,搭救于她,这场功德比了修桥补路,还要大呢!
  孙德闻言,连连摇着头,一面将山中所遇的是野人并非夜叉的话,告诉了她们;一面又说道:“这班毛人,与外间隔绝,彼此言语不通,又没情理可讲,山谷中就是他们的世界,谁敢去撩拨他们?又有何方法,可以救得你们那位同伴呢?况且这班毛人,生性十分残忍,凡误走入山的人,总被他们生吞活剥,决无生还之望。就是端的有了相救的方法,此刻却也嫌迟了,又何况无法可施呢?我看朝山的话,只好你们二位自去,那位被陷的师父,是没有希望的了!就是二位前往,前途的危险也正多着,却须一路仔细哩!

  保姆和永莲一听如此说法,不由得心上如刀钻剑刺一般,两股热泪,扑簌簌直滚下来。永莲呜咽着说道:“大师啊!你一向心志专一,声不能悦你的耳,嗅不能乱你的鼻,味不能扰你的口,色不能恋你的目,一切富贵荣辱不能动你的意。修到如此田地,今番不合贪看山色,招出这一场灾祸,弄到功亏一篑,叫人怎不可惜?

  保姆接口道:“永莲啊,你且休一味地埋怨她。她现在虽陷于险境,生死存亡究竟还不曾有个实在的消息。那我们对于她的希望,还不会完全断绝。她毕竟是个志心修行的人,佛祖岂有不加保佑之理?佛法无边,或者竟能化险为夷,也未可知.我们虽没有救她的方法,但是三众出来朝山,终不成就此抛撇下她,我们却另行前去之理?就是果真她已不幸被毛人所害,我们就不该独生,死也死到一起去,才显得我们一德一心啊,

  永莲道;『奶奶说得是,如此我们仍回到金轮山去,入山寻访大师的踪迹,就被毛人生吞活剥了,也只算前生的孽障:那么,此地非久恋之乡,我们走吧!

  于是二人起立,合十向孙德告辞。孙德却起立拦阻道:“陷了一个,再凭空送上两个,此事断断乎使不得!

  两下正在争持,喜信却自天外飞来了。正是:

  忧疑刚聚结,喜信忽飞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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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草履几双黑人争去 圣尼一位白象驮来




   话说保姆、永莲二人,起身向孙德告辞,要入金轮山去寻访大师。孙德急忙拦阻道:“慢来,慢来!陷了一个,再送去两个,天下哪有如此的情理?况且那位被陷的师父,我等实在限于实力,无法可以救得,故只好付之天命;如今二位既到舍下,还想送入虎回去,在下如其坐视,岂非见死不救吗?这不义的名声,在下却担当不了。今天无论如何,也不放二位去的。
  永莲道,“这是我们自己情愿,与大官人何干?况且我等三人同去,如今失去一个不能同生死,这岂不是一个更大的不义吗?还望大官人莫加阻挡,成全了我等的志愿,虽死也是感德的!”  

  当下,一面定耍走,一面定是不放走,两下争持,不得解决。正在难分难解之际,忽有一个打杂模样的人急急忙忙奔入院来,口中喊道:“大官人,堡外又有一个尼僧,骑着白象远远而来。大家疑心就是那位失陷在金干山的师父,故特来报知。
  永莲插嘴道:“不对,不对,我们的妙善大师是徒步而行的,却没有坐骑,定是另一位师父。

  孙德含笑道:“凡事眼见为真,此刻背地悬猜,如何算得?既然那边有人来,我们不妨一向出堡去看看,验个是非。就算来者不是你们的大师,既属尼僧,也当有同门之谊,大可见见啊!”二人很以为然,便一同出了孙家,直到堡外,举眼向金轮山那条路上望去,只见二里外,果然一只白象迎面缓缓走来,象背之上,端坐着一位尼僧。此时距离虽远,在陌生人固然看不出面目,但在保姆和永莲目光中看去,却是清清楚楚,那端坐在象背上的,不是妙善大师还是谁呢?

  这一来把二人乐得什么似的,尤其是永莲,更手舞足蹈,牵着保姆的衣袖说道:“老奶奶,你瞧,那象背上驮的,不是我们的大师吗?她不但没有遭殃,连带得到一只坐骑,这才是因祸得福呢!往后去有了代步,路上要顺利得多哩!
  孙德和众人听了此话,也都喷喷称奇!永莲两只脚哪里还忍耐得住?连窜带跑地迎上前去。不多片刻,妙善大师已到得堡前下了象背,与大家合十为礼。孙德便让她们一行互众进堡,可煞作怪,那只白象也跟着同走,好象养熟的一般。

  众人直到孙德家中,重新叙礼坐定,孙德道:“恭贺大师得庆生还!这座金轮山,向为毛人盘据,凡误入其中的人,从来没有生还的。今天大师算来还是第一人哩!毕竟佛法无边,才会有此灵感,敢请大师将脱险的情形说来与我等知道,也好为世俗劝导,宣扬佛法!
  妙善大师谢了招待的盛意,然后将被擒入山以及脱险情形,详详细细说将出来,听得大家忽惊忽喜!

  你道妙善大师如何能够这般安安稳稳地出来呢?原来,她在遇见毛人的时候,那衣帽包囊正轮着她挑在肩头,她因为这里边都是随身应用的对象,不肯轻易放弃,故那班毛人将她扛头拽脚,擒捉入山,她仍是两手抓定,竟将其带了进去。
  毛人将她拖到一个所在,只见一个极大的山洞,洞前有一片广场,广场的四周都是丛莽深林,望上去黑越越的,异常可怕。毛人就将她放在广场的中间,席地而坐。他们口中各发出嘘嘘之声,不多片刻,就有许多同样的毛人应声而至,男男女女不下二百来人。男女的分别,只在装饰的铜环上,男子穿着鼻子,女子穿着耳朵。大家除一片兽皮遮蔽着下体外,其余完全赤裸着,就是两只脚,在乱石上走也不穿鞋袜。
  许多毛人将妙善大师团团围住,由那为首擒捉的人,向众咿咿呀呀地说了半晌,好似自夸胜利似的。大家听了他的话,都欢呼跳跃,捉对儿跳起舞来,表示他们的快乐。看他们越跳越起劲,足足跳了一个时辰,方才觉得疲倦,打圈儿围坐着休息。他们千百道可怖的眼光都集中到妙善大师身上。妙善大师自知今天身入虎穴龙潭,绝少生机,她拚了一死,倒也不觉得惧怕,只是凝神一志地坐着,看他们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当下见许多毛人都咿咿呀呀谈论,象商议处置办法似的。
  不多一会,就中有一个毛人,忽然看见了妙善大师足上所穿的麻草鞋,一面指给众人瞧着,一面又不知说些什么。妙善大师会意,便将草鞋解下,那毛人便上前劈手夺去,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隔了一会,又蹲下身去,拿来穿在脚上,扣紧之后站起来,试行几步,觉得适意,便翘起拇指在众人面前赞扬几句。其余的毛人,各各欣羡,都托开了手向妙善大师讨取。
  大师一想,他们倒喜欢此物,好得我现成带着百来双在此,拿来送给他们,博得欢心,或许可以不加杀害,那时就可乘机脱身了。
  打定主意,便将藏草鞋的那一个包囊打开,露出一双双崭新的麻草鞋来。许多毛人一见之下,欢呼了一声,一拥上前,七手八脚地一阵乱抢。  
  这一来可不好了,本来百把双麻草鞋就不够二百多毛人的支配,何况在乱抢之下,一人抢到两双的也有,一人抢到一双的也有,一人抢到一只的也有,可是一只也没抢到的,却居多数。在抢到的,固然没有问题;那一班没有抢到的,如何气愤得过?在妒羡交并之下,就起了争夺。草鞋是微小之物,怎禁得毛人大力地抢夺?你一扯,我一扯,纷纷毁坏,于是便激怒了对方,撇了草鞋,扭着就打,秩序也紊乱了。 
  他们拚死地对打,早不把妙善大师放在心上。可是那位妙善大师见毛人专心厮打,不注意自己,暗想:“机会来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也顾不得赤着双跣,站起来一闪身便向丛莽之中奔去。幸而没人看见,她一口气奔了一里多路,两脚被荆棘所伤,血流如注,疼得难熬,大有行走不得之势,却又不知何处是出山之路,心中好生着急。
  正在彷徨歧路,进退维谷之际,只见前边有一头白象缓缓而来。妙善大师暗暗说声:“罢,今番可真休矣!刚脱了毛人之厄,却又逢到白象之灾,还想留得性命吗?
  她正急得走投无路,那白象却已到跟前,撩着鼻子,扇着耳朵,用头在她身上摩着,很是亲善,却并没有伤害之意,妙善大师见了如此情形,方才放了心,暗想:“这白象遮莫是佛祖特派来救我的?”于是便用手去摸着白象的头额道:“白象啊,你可是前来救我出险的吗?如其是的,请你把鼻子撩三撩;要不然,我这身体与其被夜叉果腹,倒不如让你吃食,就请动嘴。

  说起象这件东西,在野兽中,心地的确好算得慈善,而且通得灵心。往往有小孩子等被别的野兽所窘,它要是看见了,总肯冒死去救,从来不作兴看冷眼的,这也是它生就的天性。

  当下那头白象,听了妙善大师一番说话之后,好似理会得她的意思,果真将一条长鼻子高高地撩了三撩,大耳朵“啪啪”地扇了两扇,俯首来就妙善大师。
  这一来把个妙善大师喜得如获至宝,连称:“善哉,善哉!你如救得我出险,将来朝了须弥山,得成正果,定当度你入佛门,超脱畜牲孽道哩!
  她正如此说,不料有几个毛人,已跟踪寻来了。正是:

  生机刚获得,魔鬼又重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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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妙善师赤足赶行程 加拉族游牧居沙漠





   话说妙善大师正和那白象说话,不料那时毛人已发现她脱逃了,跟踪寻来,后面喧声大作:妙善大师听得,道声:“不好!白象呀,那边夜叉又追来了,如何是好?你端的有心相救时,便请早些领我出险。
  那白象闻言,便略不迟疑地伸过三尺来长的大鼻,“嗖”地就是一卷,把妙善大师拦腰卷住,轻轻一提,提在乎空,发开四足,一直向前途飞跑而去,其速无比,真如腾云驾雾一般,不消片刻已出了金轮山口。又走了三、五里,不见毛人追来,方才停下步子,轻轻地将妙善大师放下。

  大师微微地喘过一口气,弹了弹衣上尘沙,抚摩着象额道:“白象呀,今番多亏了你,才救得贫尼一命,如今贫尼可以自投塞氏堡,访问失散的两个同伴了。你可回山好好休养,多积几柱功德,待我朝山证果之后,定来度你,决不食言就是了。
  不料那白象闻言,非但不走,索性伏在地上,动也不动。妙善暗想,这象儿不肯回山,难道想跟我朝须弥山去吗?便又问道:“白象呀,你既不愿回转金轮山,想是要随我往朝须弥,你如有此意思的话,就把头点三点。

  果然那白象将头点了三点,接着把鼻子向自己背上指点着,好似叫大师乘坐的一般:妙善大师十分喜悦道:“善哉,善哉!看不出你倒是与佛法有缘的,但是傲我坐骑,得累你负重跋涉千里了!

  说罢便爬上象背,跌坐其上,白象就站起身来,缓缓地向塞氏堡而去。

  大师正想到了那边,再访问保姆和永莲的踪迹。她对于两个同伴,虽然散失,可是并不疑心她们被毛人所害。因为她想二人如其也被毛人擒去,在山中时一定会得看见,如今山中既没有看见,一定逃往塞氏堡。故她打定主意到堡中去探访,不料到得将近,永莲已迎将上来了。
  当下孙德等闻了妙善大师一番说话,齐声说道:“这是佛法无边,才有如此巧事,那白象一定是佛祖差遣的,自属无疑。只不知大师又何来那许多麻草鞋?
  永莲接口道:“若要问起这麻草鞋的来历,哼,苦哩,苦哩!”于是又将往日宫中之事,仔细诉说了一番。

  孙德肃然起敬道:“不料这位大师,乃是兴林国的公主,生在帝王之家,却不被荣华富贵萦了心,一念诚心地修行,吃尽痛苦,不稍变志,这真是古今难得,后日证果佛门,是一定无疑的了!可是那些麻草鞋既然被毛人夺去,此往须弥山又有千里之遥,一路上没得穿换,那是不行的。三位倒不如在此小住两日,待我命人多做几双僧鞋相送,免得赤足而行。
  妙善大师合掌为礼道:“多谢大官人盛意,小尼只是心领,不敢拜赐,大官人不必多劳。

  孙德道;“这却奇了,出家人本来受十方供养的,几双僧鞋算得什么?却如何不肯受领?

  妙善大师答道:“大官人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出家人受十方供养是不错的,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佛法有因缘,不敢过求。前次在宫中罚织草鞋,是种的因,今番因草鞋得以脱身,逃出虎穴龙潭,就是收的果。因果相抵,草鞋对于小尼的缘法,已经尽了,切不可再在此时另行种因的了。况且草鞋对于小尼有救命之功,也万无再穿之理。譬如一位救命恩人,我们就该感激敬重,视他如父母神佛一般,那才是个正理;若是不感激敬重有恩之人,反去糟蹋凌辱他,天下有此等的道理吗?草鞋虽比不得人,但其理则一。故小尼自此以后,宁愿赤足行程,决不再穿鞋子。况且有这驯顺的白象路上代步,就是赤足,也不至于有什么痛苦,所以请大官人不必劳心。

  孙德听了此话,更是敬服,也不相强,当下便命开设斋饭与三众果腹,制鞋之事也就搁过不提。三众就在孙德家中,歇宿一宵,次日用过早斋,问明前路,道谢作别。

  孙德领了一班善姓,相送出堡。妙善大师合十告辞,上了象背,保姆、永莲分侍左右,别了众善姓,一路向北而来。自晨至午,走了三十多里,一片黄沙漫漫的沙漠,非但不见人烟,连水草也无处可见,远远望去,茫无涯涣。
  永莲道:“前路茫茫,望去何止百里,只不见有什么可以栖身之处。我们从此刻起,走到日暮,至多不过再走五十里路,今夜如何歇宿呢?
  妙善大师道:“你且不必预作忧虑,有了前程自顾走,走得一步是一步,就算到日暮时再没个栖身之处,即在此沙漠中权歇一宿,也无不可。此刻纵然预先忧虑,也是没用,总不见得因了我们的忧虑,前途会幻化出栖身之所来的。

  永莲听了,不便再说什么,三个人一头象,寂静无声地向前走。

  一路无话,直到日落西山时分,还没有山林村落。妙善大师坐在象背上,运用慧眼向前看去,只见数里之外,似有人畜往来,明知是一班游牧之民,便道:“好了,好了!你等且看,前边不是有一队游牧吗?我等脚下加紧一点,赶到那边就可以托庇了。
  保姆、永莲二人起初因距离得太远,看不出什么。又走了一程,才有些隐约,后来越走越近,那边人畜篷帐,才历历在目。三人很是喜悦!待到得切近,天色已昏昏入暮了。

  妙善大师跳下象背,抢上几步,向一个酋长模样的人合十为礼,说明来意。可巧那班人却是兴林国所属东境部落的加拉族,他们向来居无定所,以游牧为主,听了妙善大师的话,知是上国修行之人,自是肃然起敬,将三人邀入帐中,席地而坐,那头白象就伏在帐外守护。
  那班加拉族人对于三众,倒是十分恭敬,略事寒暄之后,就有人献一瓶清水,一大盘牛肉来给三人充饥。在他们是一片好意,无奈三众连小荤腥都不吃,何况这牛羊大荤呢?
  妙善大师看见了,连称“罪过”,向那人谢道:“贫尼自有生以来,即不吃荤腥,持了长斋。就是她们二人, 自从皈依佛沮之后,也不吃荤,这些肉类,快请收过,留着自用,贫尼只叨扰一杯清水就够了!
  那酋长道:“你们赶一天的路,想必是饿了,此间除了肉类之外又没有别的东西可充饥,那便如何是好?

  永莲道:“倒无妨,今天我们在塞氏堡启行的时候,承孙大官人施给一袋馍馍,大可供几顿果腹哩!

  妙善大师道:“是几时给你的?怎么我却没有知道?

  永莲道:“在出堡以前,我恐怕大师知道了,又要推却不受,故悄悄地收了,以备不时之需。不料今天就用着它了。

  妙善大师道:“你怎不早说?使我也好向孙大官人致谢。

  永莲道:“我已替大师重言申谢过了。”一边说,一边从袋中取出几个馍馍来,大家分吃,又喝了些水润喉。其时帐中昏黑,又没有灯火,只有那蒙着沙的沉沉月色,从罅隙中透入,有些微的光明。三众坐禅入定,游牧的一班人也横七竖八地沉沉睡去,不在话下。

  直到来朝,大家分道扬镳,各奔前程。那加拉人的行踪,我且不去管,这边妙善大师等三众,一路往北而来,晓行夜宿,一连数日,倒也平安无事。
  那一天走到一个所在,只见一座高山阻路,离山数里之处,有座村落,也有百十来家住户。其时天色已经薄暮,三众便投村落而来,不料中间却又发生了阻力。正是:
  此去须弥路,风波尚未完。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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