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誰殺死了她?
玉琳自從受過吳師爺的刁難以後,別人都以為他一定很煩惱不安,尤其是醒群更感到對玉琳抱歉。所以她經常的不是親來問好,就是派人前來慰問。
然而,出乎意料的,玉琳好像不曾發生過這件事一樣,他和往日一樣的無憂無惱,醒群等見了以後才安下心來。
有一天下午,翠紅奉了醒群之命來看望玉琳的時候,玉琳還對翠紅說:
『修學佛法的人,最要緊的是認識自己,把握自己,不要給外面的境界所惑動。世間上是非、好壞、善惡、都沒有絕對的理由,我們不要給這些無謂的葛藤牽絆了。若是給別人恭維幾句就歡喜,譏評幾句就煩惱,這樣的生活,好像給別人操縱在手中,別人要你歡喜,說你幾句好話你就歡喜,別人要你煩惱,說你幾句壞話你就煩惱,這豈不是把你變成別人的一個玩具了,所以,修學菩薩道的人,只要有所利益於人,對於自己的榮辱譭譽,實在是不值得計較!翠紅!你替我轉告醒群,對於吳師爺的事,不要老放在心中不安。』
玉琳自從近年來受世情的變動,他對於佛法更有了深刻的體悟,他能對這現實世間和人生,有這樣達觀的人生觀,真可算是大有進步!
『師父!我告訴你:我們相府中最壞的就是這位吳師爺,他仗著老爺的寵信,常常作威作福,我們平時不知受了他多少氣…………』正當翠紅向下說時,玉琳卻擋住她的話道:
『翠紅!你趕快不要這樣說,吳師爺不是像你這樣所說的壞,我看他,不但不壞,而且是一個很直爽的人!』
『直爽,這是多好聽的名詞,可惜他的鬼計多端,這個名詞安在他的身上,實在不配。他對誰不滿,誰就不得安穩。』翠紅說時,是站在玉琳的桌前,還皺了皺她的眉毛。
『你們不能認為吳師爺和我討論問題,你們就說他不好,吳師爺有話講話,真是一位很好的人!』
『哼!他是好人,那麼世界上誰才是壞人呢?』翠紅不服氣似的問。
『我看世間上沒有壞人,一切人都是我們的善知識!』
『強盜、土匪、殺人犯,也都是好人嗎?』
『強盜、土匪、殺人犯,他們所以做錯事,都有他們不得已的苦衷,若是他們沒有苦衷,他們也就不會做錯事了。而且,別人錯了,正是我們的一面鏡子,我們可以不去錯。所以一切人都是我們的良師益友,不是我們的冤家對頭。就算是冤家對頭,我們也把他看作是我們的善知識,而不該說他是壞人。過去,我對我的師兄就曾誤會過,我只看他的表面,不知道他的功行,其實他勝過我們百千萬倍,所以我常常為著此事懺悔。』
『你說的這些什麼道理我不懂,總之,吳師爺是個壞東西,你得要注意他,你若不小心,他甚至將來當面會罵你!』翠紅還是固執她的意思。
『罵我也沒有關係,只要他不要打我!』
『他甚至真的打你呢?』
『打我兩下也沒有關係,他並不會打死我!』
『他雖不會打死你,他可能會設法害死你!』翠紅說時,顯出很嚴重的樣子。
『死了也好,人生本來都有這麼一天的。』玉琳還是若無其事,他看世界和人,好像木人看花鳥,一切都無動他的心。
翠紅沒有話說了,她覺得玉琳是一個很莫名其妙的人,他的一切言行,與自己所見的人,完全兩樣。
他們暫時沉默著,都沒有說話,玉琳手中拿了一串念珠,口裏喃喃的念著佛號。
這是一間佛堂,明窗淨几,非常莊嚴美觀,當初專設給玉琳看經拜佛用的,佛堂的後面是玉琳的臥室,裏面裝飾得富麗堂皇,整齊清潔,凡所需要的東西應有盡有,然而在玉琳,他對這一切並沒有一點貪戀的念頭。他老是想著,一有機會,還是早點脫離這裏的好。因為酒不迷人人自迷,別人的福應該別人去享,物質的享受慣了,往往也是給物質迷的。
他自從給吳師爺找了一次麻煩,的確心中一點氣憤也沒有,他反而從此更在佛前加緊的禮拜,他沒有怨怪別人,他總認為這是自己年輕福薄,多多在佛前懺悔,代眾生求福。
他每次在禮佛的時候,腦海裏又會常浮起師兄玉嵐的影子,他這時候反而覺得做人能做到像師兄那樣的沒有罣礙,超然物外,也就真正了解到人生的意義!
桃花是很美麗的,但桃花不會長久的開放;黃金是很寶貴的,但黃金難買逝去的青春;玉琳對於這遷流不息的世事,體會得很深,他認為對於生死無常的大事都不能了了,那有閒情再去計較吳師爺或世間上的譭譽呢?
『翠紅!你怎麼不去做事呢?』玉琳念了許久的佛號,還是他先打破沉默。
『我沒有什麼事做,小姐老是向我說,服侍你的那些姊妹們,都是才買來的,她怕她們不懂事,不會服侍你,所以叫我過來看看。同時,又怕你在這兒寂寞,沒有人陪你講話。』
『寂寞?人生很多的大事都來不及去處理,為什麼要會感到寂寞?』
玉琳這樣說,這確是他真實的話,別人也許以為他很清閒,可是,他每天真實是忙得不休不息。尤其他在磬山崇恩寺內當香燈,每天,別人都在好夢方甜,他就得起來燒香供水,擊板巡迴;晚上,別人都已就寢,他要關門上鎖,察看火燭。而且,他不是一個自甘庸碌不求上進的人,為了充實自己的福慧,拜佛、看經、書寫、研讀,忙得他連跟別人談話的時間都沒有。
『師父!我真不懂,你的感情為什麼能老是這樣的平靜?』翠紅說時,走過去打開了窗子,窗外是一片蒼翠的藍天,偶而有一兩片淡淡的白雲,從靜靜的藍天上從明亮的窗外飄過。
玉琳隨著翠紅開了窗子,視線也向窗外注意了一下。他看到窗外有一個人影,閃了一下,但他沒有十分注意。他淡淡的對翠紅說道:
『是的,我是很希望自己有很平靜的感情,不過,我不是聖賢,有時也很激動。好像窗外那碧海似的藍天,若給一陣狂風吹起,烏雲也許就遮住藍天了。如果能把一切事物看清,不讓無明業風吹起,明白世事都是無常變化的假相,那當然就沒有激動的必要。』
『師父!』翠紅喊了以後,含羞的低下頭:『你講的話,每一句都很令人感動,難怪我們的小姐,受你人格的感召,毅然擺脫一切而虔誠的出家了,你看我有沒有小姐的福,也能出家?』
『翠紅!你怎麼也會有這個念頭?』玉琳驚訝起來,因為在他,最不願意一般人糊裏糊塗的出家,或把出家看得太容易。
『想到小姐,都能把榮華富貴看破,我們這些下人,還有什麼情趣留戀這世間上暫時的福樂?』
『翠紅!大清的法律上是不准人私自出家的,要經過考試合格和皇上的允許才成哩,你怎麼能和小姐相比?你快不要這樣想,你即使體悟到世間的無常,想要學佛,但學佛不一定要出家!』
正當玉琳說到這裏的時候,門外有一個人影幌動,先是翠紅見了一怔,隨後那個人影走了進來,他不是別人,正是他們剛才談論過的吳師爺。
翠紅的嬌容,長得本來極其漂亮,像初出水的白蓮,美麗,淡雅,但這時見了吳師爺,她嚇得白蓮似的嬌容都變青了,她不是怕別的,她怕剛才自己議論他的話給他聽到。然而玉琳好像早就知道他的樣子,一點也沒有顯得意外。
吳師爺進來以後,他那像鷹似的兇銳的目光先在佛堂內掃射一週,隨後他「哼」了一聲就走了。
吳師爺走了以後,半響,翠紅才說道:
『師父!怎麼得了呢?我罵他的話大概給他聽到了。』
『翠紅!本來在背後是不應該議論別人的,你下次記住不要再說。現在你也不要駭怕,吳師爺責問你的時候,你說那些話不是你說而是我說的,這樣他就不會怪你了。』
『不行!他是聽得出我的聲音!』
『你可告訴他,因為你給我問得沒有辦法才不得不那樣說的!』玉琳很願意代她受過。
『那也不行,我不能要你為我而更見怪於吳師爺。』翠紅也很懂得事理。
『那沒有關係,翠紅!你因為常要和他見面,所以你不宜結怨於他,我是一個暫時住在這裡的人,不兩天我就走了,我走的時候,吳師爺也就不會恨我了。』玉琳說時,見到佛前香爐中的香燒完了,他走下座位,在香爐中又插了三枝香。
初燃的香煙,飄渺在這一間雅緻的小佛堂中,起初,玉琳的話,並不能驅除翠紅的恐怖和憂鬱,像一層厚厚的陰霾的雲,深深鎖在翠紅的眉宇之間,但翠紅仔細的體味到玉琳的慈悲,她不覺潸潸的流下了感動的眼淚。因此,玉琳又再繼續說:
『翠紅!吳師爺是不會計較你的,你安心去做事吧,世間上人與人之間的恩怨愛恨,沒有永久不散的。』
翠紅沒有再說什麼,要出家的問題也無心再說了,她看到玉琳好像要預備拜佛的樣子,只得合掌問訊告辭出去了。
玉琳在翠紅走了以後,他在佛前禮拜了好久,拜佛以後,他的心,開始像海洋的波濤,翻滾起來,很多的問題,此刻都襲上心頭,尤其他想起了參加王小姐出家的典禮,向師父天隱和尚只請准兩天假,但時間像無聲的流水,一轉眼,在千華庵中已住了八天,臨走時,他雖蒙師父允許,必要時遲幾天回去沒有關係,可是,他又怕不了解的人,還以為他這次是給財色迷住了。醒群的出家,是他的指示,她出家後的一切,當然他有推辭不了的責任。他住千華庵中,物質上的條件雖處處超過崇恩寺,但他心中,好像老有一道陰影,感到空虛和不自在。如果急急的要回崇恩寺,又怕過分辜負人家的好意,就好像當初翠紅譏諷他一點情義沒有,好像一塊木石一樣!現在,他已完全看出吳師爺對他的不滿,所以他很想早點離開這裡才好。醒群落髮以後,文靜、沉默、不多說話,他看出醒群能甘守這清淨的出家生活,非常感到安心。他打算三五天內,決定要回去崇恩寺。
就像這樣,玉琳在千華庵中又過了三四天,他已經和醒群說過,明天下午他要回去,醒群看他意思非常堅決,沒有辦法挽留,只有請他下次再來,同時,她又把早就預備幾大包的物品贈送給玉琳,然而玉琳對這些物品,看也沒有看一下,而且更沒有說聲謝謝。
玉琳在這臨回崇恩寺的前一天晚上,他用一塊布把念經拜佛用的禮服袈裟海青包好,放在佛前,以便走時帶走。
然而,就是在第二天清晨,玉琳起來,等著經常送飯給他吃的那個過去曾誤把他當做是侍者的翠玉丫鬟送早飯來給他吃,可是,天亮了好久,一等不來,二等不來,玉琳懷疑大家今天怎麼把他吃早飯的事也忘了,他想參禪靜坐一下,但心定不下來,他想找佛珠念佛,但佛珠子又遍尋不獲,正在玉琳感到有幾分焦急的時候,外面傳來了鼎沸的人聲,大家都驚號起來,玉琳起身走出佛堂一看,原來是送飯給他吃的那個丫鬟被殺死躺在血泊中。
寺中很多的尼師、丫鬟、工人,都圍攏著看,大家都紛紛的議論,玉琳嘆息了一聲,就默默無言的回進佛堂。
新建的千華庵中殺死了人,這消息像龍捲風似的馬上吹遍了各處,千華庵中的主人是當朝宰相的小姐,當地的縣衙門知道此事也震驚起來,趕快派皂役差人前去調查並追捕兇手。
縣衙門的差人先去拜見醒群,他們說,奉縣太爺的命令,一定要緝捕兇手,把這件命案處理得水落石出。
醒群起初接到翠玉丫鬟兇死的報告,驚疑不止,她即刻吩咐他們去小心破案,如果拿到兇手,必有重賞。
四五個差人現場查驗後,發現死者身上的金飾均無,手中唯有握著一串念珠。
『玉琳用的佛珠怎麼會在她的手中?』吳師爺在人叢中說。
『玉琳是什麼人?』差人問。
『就是住在我們這裡的一個崇恩寺的青年和尚!』吳師爺說時還用手往玉琳住的佛堂中指了一下。
這些差人好像發現到唯一破案的線索,都蜂擁進玉琳的佛堂中來,他們搜查的結果,在玉琳包袈裟海青的小包袱中,發現到死者身上的金銀飾物。
毫無疑問的,玉琳被捕了,差人們說玉琳是謀財害命的疑兇。
千華庵中更驚惶嘈雜起來,有的為玉琳惋惜,說他為了一點金銀錢財,居然做出這樣兇狠的事來;有的為玉琳同情,說玉琳為人溫文和雅,有德有學,決不會自投法網,有這樣狠的心腸。
然而,玉琳被捕後,小丫鬟如何死的,在紛紜的談論中,像濃霧一樣似的謎!
十四.將此一命布施給人
玉琳被捕以後,這消息很快的傳到醒群的耳中,像晴空的一聲霹靂,唬得她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是她做夢之中也不會夢到的事,居然像事實般的擺在眼前,「玉琳會謀財害命」,這在醒群的心海之中,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然而,玉琳的念珠怎麼會落在死者的手中呢?死者的金銀飾物又怎麼會藏在玉琳的包袱之中呢?這不但醒群是百思不得一解,就是庵中一切人也感到這件命案的離奇!
說到玉琳會謀財害命,他為什麼要謀財害命呢?宰相府中的財色名利,那一件不夠人羨慕,而玉琳都把這些視如可厭之物,昨日贈送給他的幾大箱的禮物,他看都沒有看上一眼,一個丫鬟身上區區的金銀飾物,能算得什麼呢?他為什麼要謀她的財?害她的命?
醒群反覆的思維,她認為這件命案非常的離奇,玉琳一定是被無辜的冤屈,以宰相府中的權勢,雖然馬上可以把他保釋營救出來,但玉琳的冤屈如何才能洗清呢?她想到這裏,深深的感到對不起玉琳。
她即刻命令翠紅著吳師爺用相府的名義寫一保釋書遞到縣衙門裏去,不論怎樣,不能讓玉琳和別的犯人一樣,坐進囚牢。
過了一會,翠紅來回話說,吳師爺的意思認為這是一件人命案子,不能借用相府的權威,使死者冤屈不申,希望小姐不要太感情用事。
醒群聽了,非常氣憤,她深怪吳師爺不該以為同玉琳頂撞過幾句,就這樣狠心的坐視不救。
她隨即取出文房四寶,親自委婉的寫了一封書信著翠紅送給本城有名的清廉正直的劉縣官,說明玉琳的人格,有如白色的荷蓮,他救度眾生的悲心時嫌不夠,那會有犯殺人的行為?這其中的冤屈,希望縣官不要冤屈好人。
醒群在寫信的時候,往事一幕一幕的映現在她的心頭,從崇恩寺的大殿上會見玉琳,到洞房花燭夜時給玉琳感動;從玉琳由相府回崇恩寺,到千華庵中再相逢,玉琳處處表現的都是堅貞不拔的學道意志,處處都是發揚的救人救己的精神,誰會料想到這位可敬可佩的人,因為自己多留他住了兩天,竟使他遭遇到如此的不幸,像夢似的,像煙似的,這人生是多麼令人捉摸不到!
醒群把信寫好,吩咐翠紅道:
『翠紅!你把我這封信送給本地的縣官,你和他講,就說是我的意思,我希望他另抓兇手,火速的放出玉琳,因為他是我的師父,而且,他不是殺人的人!』
『不過,玉琳師父的佛珠,包袱中的金飾,真是令人疑惑!』翠紅接過小姐手中的信,她覺得那是無法否認的罪證。
『翠紅!難道你也是相信玉琳師父是貪財害命的人?』玉琳像聖潔的偶像,在醒群的腦海之中,其崇高偉大,並不因此而發生動搖。
『丫鬟的意思倒不是懷疑玉琳師父,』翠紅答道:『因為我們要想把玉琳師父救出來的話,對於這犯罪的證據一定非得要洗刷清楚,不然,就算是玉琳師父出來,在名譽上一定也很不好聽,像一塊白玉,上面有了污點,非得把污點去了才保存玉的價值,玉的可貴!』
『翠紅!你說得很對。但是,這佛珠究竟怎麼才會弄到死者的手中去呢?死者的金鐲等怎麼會放到玉琳師父的包袱中去呢?』
『那除非要問玉琳師父才會知道。』
『死丫鬟!難道人真是玉琳師父殺的嗎?』醒群大聲斥道,她滿眶的眼淚,就差些掉下來。
『不!不!那除非殺死翠玉的人才知道!』翠紅趕快糾正自己剛才說的話。
『誰會殺死這個丫鬟呢?她才來了沒有多久,別人對她都無仇恨,誰會這麼狠心呢?』
『問題就是難在這裡!』
『翠紅!這些話等會再說吧,你趕快替我把信送去,我急等著你的回信!』
翠紅拿著醒群的信退了下來,她走在路上,想想也很傷心,幾乎要大哭一場!
她想到玉琳的為人,不但小姐佩服得五體投地,就是自己也不知受過他多少感化。
她拿了小姐的書信,迅速的向縣衙門走去,她的心中感到非常的委屈,如果被捕的不是玉琳,她何至於要跑到縣衙裏來。翠紅雖是一個丫鬟,可是她在宰相府中見到的大人物多了,區區的一個縣官,她根本就不放在眼中。她以為她走進縣衙,憑著這封信,玉琳隨即可以跟她出來,那時候,她還預備叫縣官派一頂轎子把玉琳抬回去哩。
她走進了宜興縣的縣衙,守門官見她是個年輕的女孩子,怎麼膽敢到衙門上來,他們把她打量了一番,就問她是來做什麼的?
翠紅傲慢的拿出小姐的書信,信封上赫然印著王相府的官印,守門官不敢怠慢,趕快的把她引見宜興縣的劉縣太爺。
劉縣官接過醒群的信,滿臉的堆下笑容,但等他把醒群的信看完,臉色忽然又陰沉起來。
『對不起,真抱歉得很,我們不能照這信上所指示的去做。』劉縣官很嚴肅又很膽怯的說。
『你是什麼意思?』翠紅急著問。
『我們不能釋放上午被捕來的那個玉琳和尚!』
『為什麼?』翠紅瞪大了眼睛,心跳起來。
『我們剛才已經開堂審訊過一次,那個玉琳已經招供,他說人是他殺的!』
『他已經招供人是他殺的?』這意料不到的事,聽在翠紅的耳中,忽然她眼前星花撩亂,天旋地轉起來。
『是的,這是他的口供!』劉縣官把玉琳招認的口供給翠紅:『所以,大清的皇法,決定不能釋放一個已招認的殺人犯!』
『縣老爺!這是冤枉!』翠紅壓制著激動的情感,大概看了一看玉琳的招供。
『皇法是公平的,就是皇親國戚也不能例外。我們沒有苦打承招,不會冤枉他,這完全是他的天良發現,走上公堂來就自己承認招供的!』
『請問我可不可以會見玉琳師父嗎?』翠紅知道這時說多了是沒有用的,他想當面問一下玉琳,他為什麼竟是這樣的一個出乎人意外的大傻子。
『本來,玉琳是殺人的兇犯,是不容許人會見的,不過,我知道老相爺和他的千金很器重此人,就讓你去見他一次也好。』
『你既然知道我們的老爺和他的千金器重此人,那你就要設法救他呀!』翠紅覺得這是個機會,很溫和的看了看劉縣官。
『但是,法律之前,是沒有人情可講的。』這位劉縣官正直得像個宋朝的包丞相一樣是。
『請你帶我去見玉琳師父吧!』翠紅很失望。
劉縣官在宰相府中佣人的面前,很禮貌的把翠紅引見了玉琳。
玉琳被捕以後,縣衙裏也知道這不是等閑的犯人,不敢隨便的把他關在一般的囚牢中,讓他嘗到鐵窗的風味。玉琳只是被幽禁在一間暗室裏。他進去就隨地盤膝打坐,閉目養神。
翠紅見到玉琳的時候,先是眼淚鼻涕的哭泣起來,然後團在玉琳的身旁,抽咽得不能成聲。
玉琳像寒冬的枯木,令人一見就是陰冷的感覺,他除了微睜了一下眼睛看看翠紅,就一動也沒有動。
好久,翠紅收歛了眼淚,說道:
『小姐命我來看你。』
『謝謝!』玉琳冰冷的回答。
『我們不相信人是你殺的!』
『證據說明是如此。』
『那你為什麼要殺害她呢?』
『你不是法官,我不願意告訴你。』
『你真傻,就算是你殺了人,為什麼又很快的招認?我真錯認你是個聰明的人。』
『這是你們所不懂得的事,世間上太麻煩,我這樣不是省去很多的麻煩嗎?我很高興,有這樣一個好的機會,就算是死了,可是讓我在修行的路上,倒反而做下一件有意義的事!』
『可是,你過去是一個很要體面的人,那你現在就該寧願被他們剝奪生命,也不能不珍惜你自己純潔清白的人格!』
翠紅這樣一說,玉琳倒驚奇起來,他想不到這麼一個小丫鬟,居然也懂這樣的道理,不過,在玉琳自然還有高於她一層的看法,他聽了她的話,並沒有動一點聲色。
在玉琳,何嘗沒有想到翠紅所說的道理,他也知道,一個人生存在世間上,最要緊的就是有清白的人格,當初到相府中去招親,所以沒有多予耽擱,趕快就回,還不也就是為了清白的人格!人有清白的人格,才是具有了生命真正的價值!可是,玉琳近幾個月裏,他對於人生已另有一套看法。他近來參禪打坐,在寂靜的禪的境界中,對人生的認識又深了一層體會。所謂這個世間上的人,有人有清白的人格,有人沒有清白人格,這本沒有一定的標準,這只不過是會得欺瞞與不會欺瞞罷了。貪污腐化的官吏,因為他欺瞞人民得法,人們一樣對他敬重羨慕;志士仁人,因為他勇於直言,往往說他藐視王法,遭受刑章。這世間永遠是一個非理不清的世間。會得投機取巧的人,黑的他也會把它變成白的;不會投機取巧的人,白的也會被人說成黑的。好像這世間是一個宜假不宜真的世間。師兄玉嵐的人格有什麼缺點,只是師兄不會裝模作樣,大家就都說師兄是一個瘋瘋傻傻的人;自己沒有殺人,但他相信這時候將有很多的人都說玉琳是一個殺人的兇手。向誰洗清這些冤屈的污點呢?那將是多麼費週折的事!而且,修學菩薩道的人,只有成就眾生,不可危害眾生。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這才是學道之人的條件!現在,既然有人放不下他,替他佈置下這個陷阱,他以為這一定是過去生中自己害過他,所以才有今日的果報。為了解除往昔的因果,還是承當這次的冤屈,就算冤家宜解不宜結吧!而且,自己這樣爽直的招供,可能感動這位作惡的人,使他以後不致於再害別人。以德報怨,玉琳早就定下這個主張!同時,他現在更覺悟到自己與眾生一體的真理,以及怨親平等的修養。自己如不招認,那時一定會有別人來受這罪刑,自己是勝利了,而讓別人來受苦,這是他現在無論如何不肯如此做的。將此一命,布施給人,倒也是不辜負在這世間上走了一遭。
眼前,雖然將有不少的人誤解他是兇手,但人們所見所知的本來就是一些錯覺,一般人的錯覺會冤屈他,真理畢竟是不會冤屈他的。
玉琳因為有這樣闊達的思想,所以,他一點不為被冤屈而懊惱。榮華富貴,生死輪迴,一切都是空花水月,在這些假相上,玉琳倒真是解脫了。
『翠紅!』玉琳低低的叫道:『這是我的業力所感,是我自己的事,與你們無關,你回去吧!在我活在世界上一天,我不希望你再來看我!』
翠紅聽到這話,像銳利的尖刀剌上她的心一樣,她不覺又放聲大哭起來,她嗚咽著說道:
『請你再不要說這樣無情的話,你在這裡安心,好人遭受磨難是有盡期的,小姐一定會為你設法,我明天再來。……』
『少說!難道你不怕我謀你的財害你的命!』玉琳阻止和恐嚇翠紅。
『假若死在你的手上,是我修來的福氣!也是我的光榮!』
玉琳那恐嚇的話,是希望翠紅等再不要來此纏繞。但了解敬重玉琳的翠紅,並沒有為他的這話嚇住。
『你們還有多少話說?』劉縣官有禮貌而又威嚴的站在門口問。
『去吧!翠紅!』玉琳說後就閉起了眼睛。
翠紅流著眼淚,無可奈何的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玉琳。
翠紅跟劉縣官走出來,她對他說:
『玉琳師父不是一個犯罪的人,你們不要以為他的招認就以為是真的。他在這裡,你們要好好的照應他,如果你們對他有不禮貌的地方,那就是你們瞧不起我們小姐和尊貴的相府。因為我們相府中除了一兩位師爺以外,他是我們相府中大家所敬重的師父!』
劉縣官在不違反法律的原則下,並不敢得罪所謂尊貴的宰相府,他只是連連的點頭。
翠紅走出縣衙,往千華庵走去,他想,要是小姐知道玉琳師父招認,她將要哭斷了肝腸!
十五.佛法才是最好的法律
更深夜靜的時候,玉琳被幽禁著的這間囚房,沉寂無聲。
他上午被捕以後,直到這時候還沒有吃東西,肚子餓得很,然而,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上午沒有人送東西來給他吃,晚上劉縣太爺派人送晚飯來,又過了出家人過午不食的時間。
月光如銀似的照進囚房裡來,風清、人靜,玉琳好像坐在禪堂裡一樣,他把人間看得恬淡到極點。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肚子越發餓起來,他微微的感到困倦,他覺得餓罪比死罪難受一些。
他想起那個被殺害的丫鬟,他默默的念著佛號與佛經,為這位不幸的死者祝福,祝福這位可憐無辜的冤魂早登佛國。
玉琳的心中有數,殺死小丫鬟的兇手究竟是誰,然而他為了不願惱害眾生,所以他很樂意的代受這無辜的罪名!
坐囚牢的人都說失去自由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貴,然而,在玉琳,他被拘禁在這囚房中,除了覺得肚餓以外,他沒有感到別的不自由。他的身體雖然被束縛了,但他的心是感到非常自由的。
玉琳對於這世情冷暖虛幻不實的人間,絲亳沒有留戀的念頭,要有,那就是他捨不得他唯一依歸的佛教,他發願來生做一個能幹的出家人,不要像今生有這許多的業障和磨難,以便能讓他振興佛教,廣度眾生。
這一晚就這樣的過去,第二天一早,翠紅就又趕來了,她這次帶來很多吃的和用的東西,她見到玉琳的時候,已不像昨日那樣的傷心,她把東西放好後說:
『師父!太使你受委屈了,小姐知道你招供以後,哭得真是死去活來,她說她對不起你,她已經著人星夜的進京,請老相爺回來救你,請你再不要冤屈自己,千萬不可隨便的招認。這裡是早點。是小姐親自為你做的。』
『你們真是想得天真,這裡離京城有多遠的路?我這個殺人犯還能容得這麼久嗎?而且,我已招認了,就算王相爺回來,王相爺敢藐視王法嗎?』玉琳說著的時候,還微微的笑著。他沒有看醒群為他做的什麼早點。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冤枉自己,為什麼要承認自己是個殺人犯,誣衊自己是個謀財害命的人?』
『冤枉自己,誣衊自己,這並沒有多大關係,這世間上有數不清的人被人冤枉,被人誣衊,那才真是冤枉哩!』
『我曉得兇手不是你,是我們相府裡的…………』
『翠紅!少說,你又在冤枉別人,誣衊別人了!』
『你怎麼有這樣古怪的見解和性情,你沒有了解小姐和我們對你的心。小姐說,她寧願替你受刑,也不願讓你招受無辜。』
『殺人償命,一人犯罪一人當。你回去告訴醒群,世間上的事情太多。請她不要再鬧出更多的是非和笑話來。』玉琳好像生氣的說。
『你不要這麼固執,我願我的生命犧牲,必要的時候我也要說出兇手是……』
『翠紅!請你住口,這不是兒戲。我殺人是有殺人的證據,別人殺人沒有殺人的證據,那時你冤枉別人,誣衊別人,白白送命又何苦呢?』
『唉!…………』翠紅的眼淚又像珍珠似的滾下來。
『翠紅!不要傷心,因緣和業力主宰一切,我們無庸為此悲哀,要緊的是我們再不要去作惡造業。』
『你這樣的犧牲,太崇高偉大了!』翠紅揩了一下眼淚,非常的感動。
『不要那麼說,這是修學菩薩道的人應該如此的。』
『請你吃了早點再說吧!』翠紅把裝早點的盒子打開來。
『你沒有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送來給我吃過,飯碗在那邊還沒有收去。』玉琳用手指著一個空飯碗。
『他們做的沒有這個好吃,你再吃一點!』
『飽了!吃不下!』
『那你就留著慢慢吃吧!』
『不!翠紅!我到千華庵以後,有沒有命令你為我做過事?』玉琳問。
『沒有!』翠紅懷疑的望著玉琳。
『那麼,我現在請你把這些吃的東西拿去那邊的囚牢中分給他們吃。』
『這是小姐親自做的。』翠紅現出疑難的樣子。
『他們都是和我一樣的人,你不要生分別心,趕快送去,他們是會感到饑餓的。』
玉琳誠懇的曉以大義,翠紅終於很感動的把所有帶來吃的東西分散給滿牢的囚犯。
等到翠紅分完回來的時候,劉縣官命人送來一張通知單,通知今天下午再開庭審問玉琳,希望千華庵中派人出席觀庭。
翠紅沒有敢再多耽擱,很快的告別玉琳,回到千華庵中把下午又要開庭審問的事告訴醒群,告訴庵中一切的人。醒群聽了以後,她稍為考慮了一下,她就預備下午親自去縣衙,她要告訴縣官不可以玉琳招認為準,應該要再多訪查,另捕兇手。她覺到如果不是這樣,無論如何也對師父玉琳不起。
醒群要親自去縣衙的事,給吳師爺知道了。吳師爺聽說玉琳招認殺人的事後,滿心歡喜。他即刻要求醒群不要有勞千金玉體,他願意代醒群去一趟縣衙。
醒群見到吳師爺願代她去,心中也著實高興,她覺到吳師爺畢竟是一個肯幫忙別人的人,她就把自己的意思吩咐吳師爺,吳師爺的口頭上都一一的應承。
宜興縣衙門的法堂上,坐著像包文正的劉縣官,還有吳師爺和幾個書寫的記錄以及吆五喝六的皂役,玉琳則態度很自若的站在堂下,既不歡喜,又不恐懼。
『玉琳和尚!昨天你所招供的都是事實嗎?』劉縣官拍過驚堂以後問。
『是的,完全是事實!』玉琳看見吳師爺也在座。
『你為什麼要殺死她?』
『昨天都已說過了。』
『殺死人要抵命的,你不怕死嗎?』
『不是怕死的問題,是因果報應的問題。』
『你有什麼遺囑沒有?』劉縣官說的時候,也深長的嘆一口氣。他也很感到奇怪,一個如此年輕莊重的和尚,既然懂得道理,為什麼要犯此大罪,而且又不怕死。
玉琳稍為猶豫一下說道:
『我對一切人都沒有話要講,唯有幾句遺囑想叮嚀你。』
『你有遺囑叮嚀本縣?』劉縣官給玉琳說得如墮五里霧中。
『是的,我有遺囑叮嚀縣太爺。』玉琳朝劉縣官及吳師爺又望了一眼:『假若我執刑以後,我望你縣太爺不要把這案子公告,即使公告的話,也請你不要涉及「和尚」的這個名詞。』
『你意思是在告示上只寫你的名字,不要寫你是個和尚?』
『是的,因為這是我個人的罪業,「和尚」是我們清淨高尚的僧眾稱呼,我不願讓人知道「和尚殺人」的這句話,這樣我將對不起佛教,同時,若是如此,讓人民對「和尚」生起輕慢的心,他們會獲無量的罪業。』
『你的心地很好,本縣決定依照你的意思去做。』劉縣官就沒有想到有如此良心的人,決不會殺人。
『你還有什麼要說嗎?』
『沒有!』玉琳再不多說。
劉縣官叫人把玉琳說的話記起來給他去捺個指印。
『師爺!』劉縣官掉頭對吳師爺道:『貴相府中雖然是一名丫鬟被害,但現在已判這位兇手抵命,師爺的尊見如何?』
『這是罪有應得,罪有應得!』吳師爺連連的點頭,一臉的奸相!
吳師爺的這幾句話聽進玉琳的耳裡,一陣傷心,幾乎要流下眼淚來。他又朝吳師爺看看,吳師爺裝不知道。
『老相爺不在府中,本縣如此判決,相爺回來不會有什麼異議吧?』劉縣官位小官卑,還有點不放心。
『不會!不會!』吳師爺答。
『那麼,相爺的千金為什麼要為玉琳否認他是兇手呢?』
『因為她已出家,不忍見同門的人受害,這完全由於兒女情長,我們不能因情廢法。』
『好!就如此辦,退堂!』劉縣官長袖一拂,站起身來。
正在這時候,瘋瘋傻傻的玉嵐踉踉蹌蹌的走上堂來,嘴裡不住狂呼高喊:
『冤枉!冤枉!這個世界全是冤枉!』
『你是那裡來的和尚?』劉縣官怒斥道。
『我是玉琳的師兄玉嵐,我請求縣太爺快快放出我的師弟。』
『為什麼?』
『因為他不是兇手!』
『他不是兇手,誰是?』
『兇手坐在縣太老爺的身旁邊!』玉嵐說話時,用手指指吳師爺。
劉縣官朝吳師爺看看,左右的人都大驚失色。
『師兄!你……』玉琳想阻止著他的師兄。
『與你無關,不要你管!』玉嵐回答。
『你是指誰?胡說!』吳師爺怒罵玉嵐。
『我是指你,你是殺死那個小丫鬟的兇手呀!』
『他簡直是一個瘋和尚,』吳師爺指著玉嵐,對劉縣官說:『玉琳殺死人是有證據的,而且玉琳自己都招認了。』
劉縣太爺聽後,又坐下來,就對玉嵐道:
『你這個和尚是不是神經失常?你怎麼膽敢來誣衊相府中的師爺?玉琳殺人是有證據的,而且他自己都招供。』
『法律不是保護高官顯要而來欺壓平民的呀!我不是神經失常,我也不敢誣衊宰相府中的師爺,實在說,殺人的證據可以偽造呀!』
『你能說出這些原委和另有證據嗎?』劉縣官又拍了一下驚堂。
『縣太老爺!你要知道吳師爺妒嫉我的師弟玉琳,他怪玉琳在千華庵中丟了他的面子,他就偷竊玉琳的佛珠放在小丫鬟的手中,又把丫鬟的金銀飾物拿下來包在玉琳的袈裟中,在玉琳睡覺的時候,吳師爺去偷竊他的佛珠,遺落下的煙斗,這時候還在玉琳睡覺的那張床下。縣太老爺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即刻派人前去檢查!』
『你在血口噴人,』吳師爺罵玉嵐:『你把我的煙斗偷放在他的床下,跑來栽害我,真是罪該萬死!』
吳師爺口上雖這麼說,心上可早就慌起來,他很懷疑,難怪昨天無論怎樣尋找他的煙斗都尋不到。
玉嵐拍拍他的胸膛,他穿的是一身破爛的衣服,他先看一下劉縣官,然後指著吳師爺道:
『吳師爺!你可不要抵賴了,千華庵的大門我從來就沒有跨進去。』
『劉縣官!我要求你把這個和尚重重的辦罪!』吳師爺說。
劉縣官感到這事很蹊蹺,他一時竟不知如何處理這件案子才好。
『哈哈!辦我的罪?你們以為我和我的師弟玉琳是一樣的氣派?』玉嵐用手指著玉琳,玉琳低頭無語。『你們此時把玉琳再怎樣冤枉死了,他也以為這是忍辱、為人、修行,然而我是把降伏惡魔當做修行。吳師爺!你殺害小丫鬟的刀,此刻還藏在你的箱子中;你謀害玉琳寫在紙上的計劃此刻還放在你身上的袋子裡。我要求縣老太爺即刻搜查吳師爺的身上!
劉縣官丟了一個眼色,皂役們把吳師爺拉下來,在他的身上搜出一張紙。
劉縣官一看確實不錯,那上面全是謀害玉琳的計劃。
吳師爺到此時,已嚇得面如土色,他顫抖著說:
『這張紙我當時就燒去了,怎麼此刻會在我的身上?』
『你燒去的是一張沒有字的白紙呀!』玉嵐告訴吳師爺。
『左右,把吳師爺拿下來!』劉縣官一聲吩咐,吳師爺頓時成了階下囚。
劉縣官又派人到千華庵中去搜查兇器及吳師爺的煙斗。
『玉琳!』劉縣官問道:『你這年輕的和尚,你既沒有殺人為什麼要冤屈招認?』
玉琳皺著眉毛,沒有開口。
『難道跟師兄過不去?縣老太爺問你的話快點老實說呀!』玉嵐對玉琳講。
『唉!』玉琳未說時先嘆了一口氣;『我要求縣太爺減輕吳師爺的罪名,他所以犯罪,完全由於我對不住他。我的招認也就是覺得佛法是救人不是害人的,像我們修學菩薩道的出家僧侶,只知道犧牲自己,成就眾生,那敢再去做與眾生沒有利益的事?』
『偉大!偉大!本縣官差點兒冤屈好人!』
劉縣官又重行宣佈退堂,他招呼把吳師爺關在玉琳坐過的那間囚房裡,同時,把玉琳師兄弟二人請到後堂去寬坐吃茶。
縣衙門的後堂上,有字畫、明窗、淨几。
虎皮的椅子上坐的是縣官、玉嵐、玉琳。
『下官擬想皈依佛教,禮拜二位大師做師父,以後希望多多指教!不知二位大師允許否?』劉縣官懇切至誠的徵求玉嵐和玉琳的意思。
『笑話!笑話!山僧當不起,我要告辭了!』玉嵐搖擺著他的長袖子,站起身來。
『這是下官真實的意思,因為做官的本來是保障人民的,但做官的卻往往冤枉好人,我從此再也不願幹違心的事。好比法律是像吳師爺這些人訂出來對付罪惡的方法,但我已經覺悟到訂法的人都不守法,法律實在不是對付罪惡最好的方法,佛法才是最好的法律,奉行佛法的人比那些制訂法律的人偉大得多!請二位大師不要見棄!』
『佛法才是最好的法律?哈哈!』玉嵐又再坐下來。
玉嵐、玉琳、劉縣官,他們三人談得很投機。